1 ) 和《开罗紫玫瑰》无关
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这是一部喜剧,这也是一出悲剧。在《安妮.霍尔》里,伍迪.艾伦跑出来和观众说话;在《开罗紫玫瑰》里,他让戏里的观众和戏里的演员说话。
这个故事看似是荒诞、轻松、幽默的,但是导演却向我们传达了最严肃的问题:演员创造的角色能达到多大程度的真实?一个萤幕上的角色对现实能产生多大程度影响?
戏里萤幕上有个角色说:‘我们在语义学上重新下个定义,把萤幕里面的称为现实,那边的称为虚幻。’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重新思考一下表演:到底是演员创造了角色还是角色创造了演员。
博尔赫斯有句话:‘不是伟大的先驱创造了后来的作家,而是伟大的作家创造了他们的先驱。’那些我们现在称之为先驱的人,如果以后没有出现一个更伟大的人,那么我们不会记得历史上有这些先驱。如果你想到一个演员,首先想到的是他演的角色,还是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但是演员,所有的艺术家:画家、雕塑家、音乐家、建筑家、文学家等等,你首先想到的是他们那深邃动人的作品,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我们是活在自己的作品中,还是就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多少人和事已经湮灭,剩下的只有那不会说话的作品,它代那曾经的创造者诉说:你曾经创造了我,现在我构造你。有人说:一件艺术品一经完成,它就不属于艺术家了,它不属于任何人。海德格尔说:艺术,就是真理自行置入作品。我们如何理解表演艺术?当我们欣赏影史经典瞬间的时候,演员不在那里,有的只是角色。不要崇拜任何一个演员,只关注他的表演;不要崇拜任何一个艺术家,只关心他的作品。
最后,《开罗紫玫瑰》女主角面临一个选择,萤幕里的虚幻说:我热情、浪漫、富有冒险精神,我爱你。真实的演员现实说:但是,我是真实的。她选择了真实,真实抛弃了她。虚幻回到了幽闭的黑暗,当出现另一个能从全身心理解的人出现时,作品会再次说话。
艺术家和作品,这是个永恒的问题:前者会背叛你,后者你得不到。
2 ) 梦想即使破碎
伍迪·艾伦,其实有一种悲剧艺术家的气质。悲剧,是不是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摧毁了给人看,我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在艾伦的电影中,却时时让我有一种没有办法和别人分享的淡淡的忧伤,一种对逝去时间的追忆。
有看过别人对艾伦电影的评价,觉得他简直就是一个人格分裂的家伙,居然可以一手拍摄恶搞无厘头的闹剧电影,另一只手拍摄严肃认真,充满思辨精神的知识分子电影。我觉得,起码艾伦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家伙,我也算是一个敏感的人,所以在感觉上可能沟通,敏感就是一种对外部世界非常敏锐而多感的情绪,比如看见花,会想到花谢之后的凄凉,看见云,会想到和云一样不定而善变的生活,有时候,还会把本来没有多大意义的东西,和自己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艾伦最脍炙人口的作品《安妮·霍尔》中的艾维也是这样一个人,他喜欢絮絮叨叨地说事儿,对任何事情都要发表自己的意见,其实只是为了掩盖任何事物对自己的影响罢了,可能艾维就是艺术化之后的艾伦本身。
敏感的艾伦去拍电影,于是在银幕上就多了好多平时被我们忽视却值得我们感动和怀念的细节,一如《流金岁月》里难忘的电台时光,又如《开罗紫玫瑰》里,那个爱做梦的赛西利亚。
电影本来是造梦的工具,它无限地夸大了生活中美好和所谓希望的部分,让每一个生活并不完美的人都可以借代到电影主人公的身上,实现自己渴望却不可能的梦想。灰姑娘和王子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贫儿发现自己原来是国王的孩子;旅店里的小伙计发现了一张藏宝图,并最终发现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被坏人陷害的青年水手终于报仇雪恨;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了爱……不过,电影总是要结束的,这个是大人和充满理智的人的忠告,他们说,如果你终日沉溺在电影中,那么你就会失去自我,所以摆脱,你还是醒醒吧,赶快把晚饭后的饭碗洗好,给丈夫和孩子准备洗澡水,明天还要早起去上那份每个月不过城市最低收入的班啊!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呢?美梦终究会结束,但是我却有拒绝醒来的权利。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排斥梦想剧,排斥大团圆的结局,他们也许认为,因为世界不是这样,相信这样的故事是侮辱了他们的知识或者品味。不过,我觉得就是因为世界是不美好的,所有我更加应该相信在另一个空间的同一个世界里,存在着完美,因为如果我在辛苦甚至屈辱地工作、生活(这样的选择目的竟然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笑)之后,还要接受那些反映人性灰暗的电影的再教育的话,那么我干脆自杀好了。
《开罗紫玫瑰》里,看了无数遍电影的赛西利亚开始做梦,电影里英俊的男主角汤姆走下银幕向她求爱,两个人为了爱情,开始反抗电影中和电影外两个世界的阻挠这是多么感动而伟大的事情,即使最终梦醒来的时候,汤姆还是在银幕里,而赛西利亚只能回到丈夫身边,只能每天去电影院看相同的电影,但是她毕竟做过一场非常美好的梦。
也许,艾伦在小时候也做过同样的梦,就像《最后的超级英雄》里那个小男孩,用一张有魔力的电影票进入了动作英雄的世界里。而成年之后的艾伦成为作者,编剧,导演,还拿过奥斯卡,不晓得他的梦是实现了,还是梦醒了,但是,他终究还是通过电影,来帮助我们每个平凡的人来做梦(或者回忆梦,或者期待梦),那么就算梦醒之后,面对的又是一个现实而残酷的世界,又算什么呢。
3 ) 不凋谢的开罗紫玫瑰
查找《开罗的紫玫瑰》的影评时,看到有人用科勒律之花来描述电影:
“如果有人梦中曾去过天堂,并且得到一枝花作为曾到过天堂的见证。而当他醒来时,发现这枝花就在他的手中……那么,将会是什么情景?”
然而在电影的世界,当头顶的灯光亮起,你恋恋不舍的从红天鹅绒的椅子上站起,手中却永远留不下那一枝柯勒律之花。银幕隔开了两个没有交集的世界。
不过这一次,坐在“珠宝”电影院里的Cecilia,得到了远比一朵开罗紫玫瑰有力得多的、穿越了虚假与真实的证据——一个活生生的人从银幕后走出来,带着她走了一段无比美好却一去不返的旅程。
提起《开罗的紫玫瑰》,大家都对Tom跨出银幕的开创性举措津津乐道。这虽非首创,但由于作品自身魅力,也还是引来了不少戏仿与致敬。而且其中在我看来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逃离“自由”电影院》。这部电影的风格和主题都和《开罗的紫玫瑰》截然不同。它讨论意识形态、自由以及政治,带有沉重的波兰味道。然而导演还是直截了当的表达了对伍迪•艾伦的崇拜:他让放映员将《日出》和《开罗的紫玫瑰》叠放,让Tom从银幕中跨出,却并非到Cecilia身边,而是和《日出》里的角色们展开了一场权利、权力、自由、思想解放的讨论。这样充满了想象的伟大创意,应该是最能令伍迪•艾伦这样的怪才大师高兴的致敬方式吧。
伍迪•艾伦是一个让人无法定性的人。他拍思辨电影,也拍笑闹的喜剧,他的故事里总是充满了辛辣尖酸的讽刺,可是总在大气球填不满的小角落里留下了一丝丝开怀的幻想,温暖的柔情。有人讲故事的时候,拼命地说明自己的意思;有的人讲故事,自然就能让人明白自己的意思;还有的人讲的故事,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懂得了不同的东西,却又不敢说懂了,忍不住想揪住讲述人的脖领子狠狠的晃一晃。伍迪•艾伦就属于最后这种人。这个美国的犹太人艺术大师身上拥有一种深藏在调皮、刻薄、玩世不恭后面的悲剧气质,他的作品让人在大笑之后,悄悄转脸默默叹息。
Cecilia是一个生活在大萧条时代的可怜美国女人。她是个无聊的女招待——那个年代有个饭碗就是幸运了,老板对她毫无同情。丈夫对她则是打一下揉三揉,每一句话都潦草而漠不关心。甚至他的情人都是个肥胖的毫无吸引力的女人,就连他们的偷情都不带有“偷”的兴奋。当被Cecilia撞破,丈夫的解释荒谬得不带丝毫的逻辑。看得出,丈夫对她就和对这个大萧条一样漠然,无论说话还是走路都带着一种懒洋洋的腔调。
只有电影的黑白能让Cecilia感到兴奋,感到心中的激情。这个苍白纤细的女人在盯着银幕时,眼睛和脸庞都是发亮的——就连她买电影票和买爆米花的时候,她的身心都具有这样的光彩。镜头总是从微微仰视的角度拍Cecilia微微仰视的被银幕的光打亮的脸,她的眼睛随着银幕上的活动影响而闪闪发光。只有电影里面漂亮的人,机智的语句,奢华的生活,幸福的情节和结局才能让这些挣扎在大萧条中的人们暂时忘记现实的苦涩。Cecilia说到电影的事情的时候声调总是上扬的,看得出,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她可以钟情的事物,才能让她还对生活抱有美好的情感。
大萧条时代正是电影有声化的时期,有声片这个新玩艺儿和大萧条一起在1929年来到美国,观众——也包括了Cecilia,都蜂拥到电影院观看有声电影。经济衰退,有声片却令电影成本提高,小的影片公司和影院陆续倒闭,大影业公司也要依赖财团才能生存。然而美国影业用“便士影院”和“B级片”得以求生,并且为千千万万个Cecilia在整个30年代提供了逃避和解脱。
当一个人只有一块面包时,命运往往就要连这一口粮食也要抢去。丈夫的背叛和虐待升级,老板炒了她的鱿鱼。这种时候,恐怕电影也做不了她的救命稻草了。但是她能做的还是只有到电影院去,看着《开罗的紫玫瑰》发呆。直到Tom从银幕另一端好奇地来到她身边。这个英俊可爱的年轻人对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本来,这就是一个新奇的世界,再者,他的角色就是一个探险者嘛。可以说,当这个角色被演活,在伍迪•艾伦的世界里,他就应该离开银幕。因为他是探险家,他富有更强的好奇心,更勇敢——“这些性格都已经写在剧本上了”。
当他待在银幕上的时候,大家都只是单调的描述着上流社会的生活,说着浪漫“高级”却毫无意义的傻话。可是当他离开银幕,银幕内外的言语都妙趣横生起来,伍迪•艾伦甚至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野心,纵容他们讨论起人类、哲学、宗教、终极意义之类的事情来。
Tom和Cecilia开始了浪漫非凡却又奇特得令人哭笑不得的约会。他对现实世界的一切都毫无概念,充满了新奇的好感。这个令Cecilia厌烦,“对每一个人都分外艰难”的世界,对于这个新生的探险家是一个乐园。他的无邪、善良、勇敢,和一切一切已经写入他性格的优秀品质,为他赢得了Cecilia的爱情,赢得了一群饱经风霜阅尽冷暖的风尘女子的好感,也赢得了观众的喜爱。
电影院和制作方都乱作一团,而银幕另一端突然打断了的故事里的人们,也越来越没有耐心,开始发出各种各样的呼喊,其中的共产主义分子腔调令制作方和影院老板,甚至他们自己都大为恐慌和不满。Gel•Sheperd也游荡在这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新泽西,寻找这个给他惹了大麻烦的角色,于是就顺理成章地碰到了Cecilia。有趣的是,他居然也爱上了这个苍白纤细的女孩子。他和Tom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却没有得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
这个时候伍迪•艾伦已经不再满足于单纯把一个电影人物放到现实世界里,他干脆直接让Cecilia走进了电影。这个世界果然如同梦境一样迷幻而美好,这个段落充满了我们熟悉的老电影的拍摄方法:叠画,多棱镜镜头,布景慢慢的经过男女主人公的背后,场景跳跃。Tom的概括很到位:你的梦境就是我的生活。这句话颇有深意。把它翻过来,再改掉一个字,就是“我的生活只是你的梦境”。就仿佛美丽的黑衣歌手刚刚碰到真实的Cecilia,就尖叫一声昏倒。她和Tom所代表的电影梦境,在真实面前也是一样的不堪一击。“我的生活”对于Tom是全部,然而对于Cecilia,却只能是一个迷蒙的幻境罢了。
终于,到了选择的时刻。在真实和完美面前,Cecilia选择了真实——至少,她自己认为她选择了真实。兴奋而又幸福的她冲回家里收拾箱子。愤怒的丈夫规劝她的话仍然是毫无体贴、毫无柔情又毫无逻辑。但是有一句话他说对了:你坚持不下去的。
当Cecilia拎着行李,奔向影院,奔向幸福的生活。她糟糕的衣着和毫无优雅可言的步态其实一直在提醒:一个好莱坞生物,无论他是一个大腕,还是一个小明星,都怎会钟情于这样一个女人。此处和影片的开头,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电影换档,一样的摘下影片名称的字母。连摄影机摆放的位置都差不多,只是稍稍拉近了一点:一切其实都没有改变。只是观众的心和Cecilia近了。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等待Cecilia的是什么——Gel已经离开,心灰意冷的Tom的那一部《开罗的紫玫瑰》已经下档。而她的一切梦想和希望都已经被击碎,只剩下残破晦暗的未来生活。
可怜的Cecilia这个时候做的,仍然还只能是走进“珠宝”电影院。这次正在上演歌舞之王Fred Astaire和Ginger Rogers演出的《礼帽》(Top Hat)。耳边响起Fred唱出的Cheek to Cheek的旋律时,我们又在银幕熟悉的位置看到了我们熟悉的神情,那双发亮的眼睛和散发光彩的脸。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含着泪水,只是似乎这一次那其中的内容要复杂一些。
想起影片开场她凝望着电影院窗口,那般迷醉也是这样的神情。装卸的字母忽然掉到地上,惊醒了她游离在天外的神志——其实和Tom、Gel二人的相遇,也早晚会被一个掉到地上的字母惊醒的。只是当时,无论是她还是善心投入的观众,都不会知道罢。
如果说Gel是真实,Tom是虚幻,那么Cecilia究竟向往的是什么呢。她热爱电影,或者不如说她那么热爱幻象带来的释痛,那么她为什么又回过头选择了Gel呢。
但其实Gel才是最大的白日梦。如果说一个心地单纯,英俊可人的角色从银幕里走出来,拉起一个长相平平贫困瘦弱的妇人,对他表白爱情,愿意和她共度一生是不可能的;那么奢望一个正希望着自己事业冉冉上升的好莱坞小明星能够接受并带这样一个女人去洛杉矶,就已经不是白日做梦,而是分明根本的失去了理智。
Tom当然是一个谎言——即便他的心地再真诚,愿望再强烈,即便在游乐园他的吻可以那么温柔和完美,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虚构的形象的这个事实。完美本身也是欺骗。然而不完美的Gel同样是欺骗,无论是引证他最后一个遗憾而复杂抱歉的眼神,去说明他也许爱过Cecilia;还是用他在事情解决之后急不可耐的离开,证明他从一开始只是利用这个可怜女子,他的欺骗和虚伪都已经是既成的事实了。一个角色是虚假的,而塑造他的演员因他的真实而只能停留在虚假的层面。伍迪•艾伦用这个有趣的隐喻,在电影当中来讨论电影,清楚地勾勒了“电影”,这一个帷幕后面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但你却永远休想把握的世界的全部面目。
其实看看Cecilia的微笑,回想一下她的经历,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我们知道这个女人会认真地好好活着,她的生命,在面目可憎的丈夫、贫困、失业之外,还有过游乐园夜晚的吻,乐器店里的欢歌,教堂里的打斗,餐馆的仓皇逃窜——精彩,温情,就像电影,何必在意真实呢。不妨开怀,不妨回到影院里。如果生活那么悲戚惨痛,再因为担心沉沦而拒绝短暂美好的幻想,岂不是悲哀之上又多加了一层悲哀。
这是一个虚幻美妙的令人怎么也不能相信的梦;却又是一个苦涩现实不能不让人一直回想的故事;最重要的——这是一出让人悲喜交集心弦起伏的好戏码。声音柔软纤细的Cecilia和英俊天真的Tom为这个荒谬的天马行空的故事更平添了几分难得的温情。让我看到这个尖酸的老头心里柔软的地方。诚然,《开罗的紫玫瑰》也充满了嘲笑、酸涩的生活、无奈的命运,充满了残酷的、可笑的、愚蠢的、软弱的人,然而我却从Cecilia微笑的泪水和银屏上的Tom默默地注视中,看到了一种虽然虚幻,但是却无限温柔的可能。当你想愤怒的拉住吉米,问问他为什么要欺骗Cecilia,当你想质问Tom,为什么离开银幕,打扰一个不幸女人的生活,当你想责骂Cecilia,为什么那么愚蠢……终于你结住了口舌,思绪乱作一团,不知该从何说起。
当影片快要落幕,Cecilia滚动着晶莹的,包含了太多内容的眼泪,意味深长的微笑时,你的所有问题都升腾成了一股雾絮一样的叹息与感慨,梗塞在你咽喉,盘旋在你脑海,傻傻的你会按住胸口,唏嘘不已。
4 ) 我不要另一个我在世界上到处乱跑
我不要另一个我在世界上到处乱跑
曾骞
在访谈里,WOODY说,最开始只是想到了有个男人从银幕里走了出来,走到了一个女人的生活中去。若干个月后,又想到了那个姑娘在银幕形象与演员本人之间进行了艰难地选择,甚至可以说是被此而折磨。这个时候,想法成熟了,可以拍一个片了。
这也基本是整个电影的情节了。其他的所有情节,细节,也是因此而起。只不过这次似乎有点不同,倒霉的主角变成了一个女人。女人的倒霉也许更容易引发多的思考,也更恐怖。电影和玫瑰一样,包含着恐怖的神奇的东西。科勒律之花。很恐怖。很忧伤。塞西利娅看电影,很忧伤,很失落,并且在偶然间,也得到了所有她所渴望的让她远离现实的东西,就是电影里的那些东西。还有不知真假的爱情。人是否不应该活在不知真假中,至少是应该活在对真假的选择中。
至少生活从来不会圆满。傻逼都知道,生活亦非圆,人在时间里老死。突然地在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被强迫选择的时刻到来了:是继续活在幻想里,还是回到现实之中。我记忆深刻的三句台词:要他吧,他是真实的。要他吧,他是无限的。随便要一个吧,我无聊死了。最后一句,是那个黑女佣说出的。让人忍俊不禁。
但直觉告诉她,她得活在现实里。是不是一直活在幻想的世界里,就精神很不正常。她回到了现实里,以及难免她会被现实压垮。如她每次离家时,她丈夫说的那样,我知道你会回来的,一个小时,或者一个礼拜。
退而求其次,但还是眼过云烟。最后她还是觉得自己傻逼了。她又回到了电影院。回到这个可以满足想象另一个自己可以在世界上到处乱跑的地方。WOODY把这里处理得很恰倒好处,塞西利娅流着泪,看着熟悉的电影,边看边流泪水,大家可以一眼看出,这个女人正在经历着痛楚,但同时又可以看出,她虽然很痛苦,但不会选择自杀的。至少WOODY在这个情节上的处理,让人有如此感觉。这好像也是WOODY的本意。她很痛苦,但不会选择自杀,她有点恐惧明天,有点厌倦此时,但心里也同时清楚,自己活在了现实里,以及在最后还是有可能会被这个现实压垮。
2008,7,13
5 ) 但我还是想做一个童话里的傻帽
你一定记得灰姑娘的故事。王子选中她是因为她长着整个王国中最小巧玲珑的一双脚。灰姑娘需要他是出于对继母和两个丑姐姐的憎恨。王子是个十足的傻瓜,他甚至以为灰姑娘离开以后住在了梨树上。灰姑娘一定是疯了,亏得呆瓜王子只看得见她的脚。也许这就是他们日后可以互相适应并幸福生活的原因吧。
海的女儿也是个十足的痴才,因为她除了喜欢像太阳一样艳红的花朵外,只倾心于一个随遭难的船一同沉到海底的英俊的大理石雕像,并甘心为此忍受暗哑的嗓子和无止境的肉体之痛。
而至于那个穿着红艳艳的红舞鞋跳舞跳到虚脱而死的小女孩,为了一根筋的傻乎乎的理想而献出生命,这可真是太不值当的了。
——童话太不辩证唯物主义了。童话里的人物都是十足的傻帽。
好像有人唱过“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呢,貌似还是某人哭着对他说的。
但还是有人甘心把自己放在童话故事里。于是后来,好事者发明了电影,电影的一大特点就是能让人的两眼只注意到投影幕布上——因为别的地方都是黑的,某些一根筋的观众会傻傻的以为自己是在幕布中的世界里,——他们忘记自己的屁股是牢牢地压进座椅中的而不是在电影世界中颤颤颠颠。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电影院成了童话故事的滋生地和养成所。
从《火车进站》吓得观众满场跑开始,电影就介入正常世界影响生活了。观众能轻而易举地在电影院里满足愿望,学者们美其名曰意淫。在惨痛的德国占领期间,巴黎人反倒似生活在天堂电影院里。特吕弗《最后一班地铁》里机关枪似的旁白说:“禁肖令从晚上十一点开始,于是人们赶着搭乘最后一班地铁,涌入剧院取暖,电影院也坐满了人,总是满座。”“44年6月,盟军在诺曼底登陆,尽管日子艰苦,巴黎人仍然挤在剧院里。”
后来纳博科夫写了小说《黑暗中的笑声》来讽刺这些观众,他揶揄自己小说里沉迷电影的男女主人公:欧比纳斯吃饭时“像无声电影里的人那样咀嚼”;玛戈“总希望成为一名影星,一位体面的旅馆侍者撑着一把大伞把她扶出一辆体面的轿车”;她绝望之后便跑到舞厅,“像电影里被遗弃的少女那样”;她调情时让眼睛“像剧场里的灯光一样逐渐转暗”,但经常因为模仿不力而弄巧成绌,——这倒属正常,因为生活中没有NG嘛,也没有人喊ACTION或CUT。最终,欧比纳斯毁掉了一生,纳博科夫让小说里的三角恋情尴尬又笨拙地失败,作者同志毫不客气地宣判了这种幻想式生活的死刑。
他无非是想告诉我们,即使你喜欢YY艺术作品 就像爱玛·包法利,即使你有一个枯燥乏味的另一半 就像查理·包法利,你也应该适可而止,和你的包法利先生过上平和冲淡的生活。——初升的太阳洒在郝思嘉微笑的脸庞上,这时她却改口了:“无论如何,明天又是相同的一天!-_-|||”
伍迪·艾伦也有一个把生活跟电影相混的故事《开罗紫玫瑰》,他讲道:从前(30年代的美国),有一个叫Cecilia的餐馆勤杂工,她不安心洗碗刷锅端盘子,而是沉迷于电影里童话般浪漫又离奇的罗曼司,为了逃离周围乱糟糟的一切和无所事事的无聊丈夫,她把自己浸在电影院里一遍一遍地看《开罗紫玫瑰》,幻想“全世界所有奇异、浪漫的地方”,并相信法老把一个涂了紫色的玫瑰放在皇后的墓旁 以致如今那里燕语莺歌长满了紫色的玫瑰。……最终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她第五次看那个电影时,影片的主角Tom Buster(这里是在向Buster Keaton致敬哦,因为Keaton在《小福尔摩斯》中也有走出电影的桥段)竟看到了放映厅中外的她,并从电影里走了出来,与Cecilia开始了一场无关情爱的浪漫历险。
当然,在二维电影世界里过惯了的Tom Buster有着直线式的单纯脑筋,不能适应纷繁杂乱、又有着可耻的厚度的三维世界,他在现实世界里碰壁连连,不知道真实世界里“生活并不好过,人会老去,会生病,永远都不到真爱”;在吻过Cecilia之后,他还傻傻的等待周围的背景淡出——因为在电影里做爱前总是先有淡出的画面;他用他虚幻世界中一贯的君子风度来对待现世的人,却换来一连串的虚伪与算计。他大英雄主义地把Cecilia带进《开罗紫玫瑰》里,电影里他们在高级夜总会喝香槟酒,里面的人从来都妙语连珠,他们的爱情都结局美满。可最终,Cecilia需要做出选择:是继续生活在电影幻想里呢还是回到现实中?结果她的直觉告诉她,她必须告别Tom Buster回到现实世界里,因为活在幻想中是精神不正常的表现。最终她选择了现实——也就是大萧条时代的美国。然后像在实际生活中总会出现的那样,她被现实压垮了。影片的最后我们又看见离家出走的Cecilia拖着家什,两眼噙着泪坐在放映厅里看电影,电影里面的人们翩翩起舞,背景音乐里有人唱着:“天堂啊,我在天堂~”Cecilia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笑容——她又一次相信童话了。
照这么发展的话,这个电影似乎不会结束了。Cecilia最终还是没逃离出生活的困境,也许她还会走进下一个电影中,也许不是今天,也许不是明天,但那是不久的将来,和她余生的时光。(~套用《卡萨布兰卡》台词感到很开心~)。
对于大萧条时期的美国人来说,电影是一种逃避的最好方式,大萧条的经济环境让低成本小制作的B级片应运而生,而有声片的出现使得电影观众暴增,顺应观众的观影倾向,制片厂制作了大量童话般的才子佳人电影和牛仔黑帮片。花不多的钱就能获得一次90分钟的黑暗逃离,两害相权取其轻,人们纷纷涌入电影院寻求忘却。Cecilia只是他们中间的一个。
逃走并不是永久之计,何况是逃到虚幻的童话世界里。总有一天,当放映厅里的灯亮起来时,观众会无可逃避地从梦中醒来。闪着彩虹光晕的肥皂泡胀破了,它反射出的弯曲的影像突然消失,剩下的只是一点儿迸到脸上的痒酥酥的潮气。
鲁迅说,人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处可走。所以有人偏向于让梦永远不醒。于是李白说“今朝有酒今朝醉,但愿长醉不复醒”,子美也“每日江头尽醉归”。这是一种低成本的逃避,他们在面对飞沙走石的现实时,没有做出任何选择,只是随波逐流,跟随了混沌和不辨是非。庄子在《天下篇》里品评天下治方术者,提到“与物宛转,舍是与非……不师知虑,不知前后”的彭蒙、田骈等人,批评他们浑浑噩噩,不敢有意见,谨慎到不真正懂得道为何物。而对于敢作敢为的墨子门徒,虽然他们对未来有一种庄子所不喜的童话般纯洁的规划,庄子也惺惺相惜地叹曰:“才士也夫!”因为他们做出了选择,并踏实地去做了。
所以——
童话不好吗?仅仅因为童话太不辩证唯物主义了么,因为童话里的人物都是十足的傻帽?——那只是外人看来的,童话的逻辑并不是这样。像Tom Buster一样,童话中的人执拗地生活在他自己信仰并遵守的道德世界里,在外人看来他固执又有些幼稚,他单纯得甚至有些可笑了。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这就是童话的逻辑。童话里的人,有理想主义般任性的普希金和拜伦,有已然而然,不肯一失的孟子和韩愈。童话的逻辑就是不失赤子之心,就是做出了选择,不改易,不放弃。他们就像灰姑娘辛德瑞拉和海的女儿一样。
严耕望感慨陈寅恪没有大部头学术专著问世,说陈不脱才子文士风格,不是个科学工作者:陈晚年激愤悔恨至极,以致“失去理智作此无益之事(指《柳如是别传》)”。在严耕望看来,科学工作者应该摒弃一切感情或心结,一心扑在材料上才对。但殊不知这“才子文士风格”是陈寅恪的童话的逻辑,这个道德世界需要他用激愤去守卫。
特吕弗的逻辑是电影的逻辑——他的逻辑纯乎电影,不带有任何蒙太奇和和场面调度。他说电影就是延长童年的游戏:“在生活中,我经常受到指责或攻击,因为我总是热爱电影甚于热爱生活”。
我想做一个童话中的人,因为我是个十足的傻帽。但那实在是太难,因为不是所有傻帽都是童话中的。更多的傻帽是现实世界里的傻帽。
但我还是想做一个童话中的傻帽。
6 ) 那是冬夜里小女孩擦燃的唯一火光
电影是那样美好的艺术。
它是美轮美奂的梦境,是现实失意的避难所,是幻想者的自由天堂,除了,它不是真的。
你长久以来第一次觉得有人真的爱你,遇见了让无数女孩动容的绝美爱情,和灵魂伴侣在乐器店谈论共同的喜爱然后接吻,勇敢决绝地抽身不幸的婚姻:只因为你相信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是当帷幕落下,生活的底色依旧是大萧条下的昏暗,因为手脚不利索刚被老板解雇,回到家里那个游手好闲整天在外边打弹珠的巨婴家暴男,还在问你晚饭怎么还没做好。
生活永远不会是电影,在痛苦或幸福的瞬间无法用一个淡出,轻描淡写地转场。
生活注定要用它日复一日的粗糙,在我们身上留下血淋淋的痕迹。
而我们只能拖着恍惚的躯体,再一次投入避难所。
人啊,总要沉迷于一点儿什么才能活下去,金钱、名利、地位、爱情、梦想、文学、音乐、电影。
当Cecilia失魂落魄地从虚妄的美梦里醒来,回到电影院的红天鹅绒座椅前,如痴如醉地看着下一部电影。
你又怎么忍心苛责或是打扰她。
那是冬夜里小女孩擦燃的唯一火光。
这不是无敌艾伦一贯的写给爱的情书,而是写给电影的情书,那是拯救我们于水火的黑暗中的舞蹈,那帷幕是隔开也是串联起现在与虚幻的天堑,一幕幕都是爱电影的人必然闪过的念头,但我们都知道终究只能选择现实。好莱坞黄金时代歌舞片的结尾,虽然落寞,可它依然是倦时痛时能肆意徜徉的光影世界,永远
电影是逃离现实的出口,梦想是对抗绝望的解药。从Cecilia的脸上我看见了卡比利亚,在伍迪艾伦背后站着的是费里尼。
伍迪·艾伦太奸诈了,一边拍着电影,一边说电影全是骗人的。米亚·法罗最后沉溺于银幕内的世界时露出了满足的笑,就像我们看伍迪的电影一样。
三个男人,一个只想榨取她在家庭里的价值,一个只想利用她让事业回到正轨,真正爱她的那个是虚构的,最后她一无所有地坐在影院里看着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泪。
同样是走出屏幕,跟《午夜凶铃》不是一个档次。
电影让我们与现实世界永远保持着冷酷的平行
人就是美夢成真後仍不滿足 卻又能在窘境中默默知足
4.5。1.角色不是演员,生活不是电影,影迷就是影迷。2.希望那个为我跑出银幕的角色,是来自伍迪·艾伦的电影。3.唯有影迷,才知道米亚·法罗最后的微笑有多美。
看了十几部伍迪艾伦,这部的故事确实是最好的,电影里的人能走到现实里,光想想就够不可思议了吧!(我如果连续看五遍大船,小李能出来伐??)不过细节还是不如安妮霍尔那么 - 温柔,但确实是非常有意思的片子
虚幻与现实的永恒围城+狂热影迷的痴情念想。1.深思电影的本质及演员与角色的关系,角色入侵现实,是为[福尔摩斯二世]镜像。2.头发不会乱的汤姆与做爱前的淡出。3.以废弃游乐场作为浪漫梦境的隐喻情境。4.你不能学会做真人,一如学做一个侏儒。5.半闹半讽,半悲半喜,以凝视银幕的特写作结。(9.5/10)
我看的第一部woody allen(即刻倾倒瓦),也是woody自己最爱的一出.如果说安妮霍尔是他写给diane keaton的情书,这部就是他写给电影也一并写给自己的那封--美艳洒脱不纠结的diane是他心中的女神,理想化的自身;mia farrow则全然是他本人,同样纤细善感神经质,同样怀一颗"费雯丽的心",女版woody
"银幕不是眺望世界的窗口,银幕就是世界",“我们每个人都向往着虚幻的世界,即使幸运的发现了抵达那里的可能性,却很难与现实世界决裂”。你可以幻想,可以做白日梦,可以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但请不要为之努力。当你被现实的引力束缚摔得遍体鳞伤时,才会发现,某些东西是你永远不能企及的天堂。
赖声川关于暗恋桃花源最早的灵感来源
现实中的人想要过虚幻的生活,而虚幻的人却想要过现实的生活。所以汤姆·巴克斯特走出了电影,来到现实世界;而塞西莉亚进入电影,想要和汤姆在一起。失业,家暴,被吃软饭,她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于是电影和虚拟世界成为了她的精神寄托。第二层含义,则是隐喻万千影迷在现实中受到挫折和打击,只好通过电影释放压力。电影成为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取代了生活。但电影终究只是电影,再美好也不是真实的;同样的,纵然现实是残酷的,纵然塞西莉亚再一次遭到吉尔的欺骗,但她无法逃避现实。正如《头号玩家》所说:现实才是唯一的真实。
我们之间,银幕两边。
在观影过程中我想到许多,关于电影之于生活虚构与真实的存在,关于Tom仿佛伊甸园中的亚当。但最后我知道我不过同Cecilia一样,我企图从电影这场幻梦中得到生活的力量,却又在潜意识里再清楚不过这只是场幻梦。我瞧不起我爱的东西,若是背叛了自己的爱,自然也只能被爱背叛。
女主角说话和伍迪艾伦一样一样的。我怀疑伍迪艾伦是不是觉得爱情只有一种,爱人可以有很多种?
老头这部戏灵感自然是来自基顿的[小福尔摩斯],不过在电影本体论上的意义和影史位置应当超过《安妮霍尔》吧。完全可以操练一下拉康或者齐泽克。结尾米亚法罗简直露出了蒙娜丽莎般的微笑。
多么适合精神分析的文本啊,自我、镜像、真实与幻想、电影是什么。伍式的电影总是后半段最吸引我,当他结束铺垫、抛出干货的时候。看了真是难过,理想原来要比现实更现实。
致看电影的人,以身外身做梦中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