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MUBI的这篇文章中,美国导演凯莉将会谈到她的新片《第一头牛》,她会谈到拍摄地点的寻找,指导动物演员,以及美国资本主义等方面的问题。
原题目: The Cow's Gaze: A Conversation with Kelly Reichardt
原作者: Pedro Emilio Segura Bernal
原文网址://mubi.com/notebook/posts/the-cow-s-gaze-a-conversation-with-kelly-reichardt
从她的处女作《野草蔓生》(1994) 开始,凯莉雷查德用她独特而特殊的耐心风格,成功地捕捉到了美国身份认同的潜在问题,用并不华丽的世俗叙事来探索,在这个被称为资本主义的漫长而疲惫的历史长河中,小人物身心的旅途。
她的最新电影《第一头牛》是一部慢节奏的以男性伙伴为重心的反西部片,在这部影片中,两个孤独的不合群者(约翰马加罗和奥赖恩李)和一头牛(伊芙)相互交错,在18世纪的俄勒冈州通过偷奶和创业寻找更好的生活。这个简单的剧情构思是理查德的出发点,她利用自己的强大能力--比如对荒诞喜剧的精妙处理,她特殊的、同感的感受力,以及她将最朴素的叙事、镜头感或表演姿态转化为直白表达的能力--将这个关于两个还算纯真的笨拙商人/罪犯几乎是轶事的故事,变成了对友谊、自然、野心以及美国赖以成立的一切概念的深刻,超然的探索。
MUBI: 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这件事可能听起来真的不值一提, 但我敢肯定,它可能也并不像我想的那样。是关于你的拍摄场地的找寻过程。我发现,尤其是在《第一头牛》中,你设法让风景成为让人吃惊的元素。你改造自然的时候,并没有试图让人惊艳,而是完全相反,用你特有的简约的风格。我猜想这个找寻的过程需要时间、沉思、耐心,所以我真的很好奇。
凯莉雷查德:首先,非常感谢你问起这个问题,因为,在我所有的电影中,最难的工作肯定是拍摄地点的侦查[笑]。 地点与拍摄场景经理珍妮特韦斯有关。 她是个了不起的人。我们很早就开始合作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可以在拍摄过程中进行。有时,你会想到一个场景,然后当你到了那里,你发现那里下雨了,整个地方被淹了,你想用的浅滩已经不在了,你需要在脑海里有一些备用的地方。不过是的,我的电影通常是从侦察开始的。我和我的制片人或者摄影师一起去寻找这些地方。其他时候我会和我的副导演或者制作设计师一起去。有一段时间,每个人都会自己去侦察,然后我们带着其他人去了解这些地方。 过去,我自己做的时候会用掉更多时间。但是这个项目计划安排得比较集中,它需要更多的精力。尤其是现在最大的困难之一就是要找到一些可以实际拍摄的地方, 因为现在有很多飞机。你几乎不能在飞机经过的情况下拍摄一个镜头。我注意到从我拍摄《米克的近路》(2010) 的时候到这部电影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这部电影更难处理飞机的存在。所以这让寻找合适的地方变得很困难。寻找的过程并不总是要让我们找到最漂亮的地方或者最奢侈的地方。有时候我必须要忍住,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有时候最不可思议的场景是在我们的身后,在我们的背后,而不是摄影机指向的地方。我相信这些作品一定要注重有自然景观与场景的配合,以及想要表达的东西,而不是想着要做一个关于美感的故事什么的。
MUBI: 场景找寻过程有多长时间?
凯莉雷查德:这部电影制作速度算快的了。场地找了差不多一年。我在斯洛伐克为另一部电影考察了一年,但那部电影没拍成,然后这部电影拍成了。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当然很多其他筹划的事情也在作。我必须带着没工设计师安东尼加斯帕罗去这些地方。对他来说,了解这些地方很重要。但这意味着我们要去很多次。因为我和同一个副导演克里斯卡洛尔合作了很久,我们经常去这些地方,但你也得和其他人一起去,因此会在那里花更多的时间。
MUBI:你喜欢找场地这项工作吗?
凯莉雷查德:我发现这真的很难。但这个过程,我很欣慰,我能和两位得力战将Chris (副导演卡罗尔和摄影师克里斯多弗) 在这些我们已经熟知的地方一起工作。我也喜欢一个人去某个地方,想很多事情,或者和所有的团队一起坐车去,我们一起分享我们的研究。当事情越来越多,就有意义了。这很有帮助。
MUBI:话说,在你们编剧过程中,当你将具体的空间考虑在内的时候,你会不会把场景也写进去?
凯莉雷查德:是的,当然。有时候,我在编剧的过程中也会思考场地的所在。通常情况下,我一开始就会想到一些地方,或者它们在电影种会是怎样的。我和乔恩(联合编剧乔纳森雷蒙德)有时会想到一个地方,但这并不是我们最终的拍摄地点,但我们用它来创造一些新想法。
MUBI:您与乔纳森雷蒙德有长期的工作合作,您通常与他共同创作您的电影剧本,但在这次,您开始根据已经出版的小说进行改编,该小说是由他编写的。我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既然有之前的脚本作为起点,这个过程是否有变化?
凯莉雷查德:是的,我觉得约翰的故事有一点很好,就是有很多空间可以延伸,并且在叙事的空间里创造新的空间。这一次,我们只用了小说的一些重要环节。小说讲述了一个二十年的故事,它发生在两个不同的大陆。所以我们找到了另外一种手段,让我们可以把小说里面的主题都处理好。当然,我们还是想保留了约翰在小说里面设置的所有人物。King Lu的角色其实是两个角色的融合。但是后来我们有了 " 牛的叙事机制"之后,我们又从那里构建出了一切。但是我们并没有打算把故事的当代部分,19世纪20年代的故事拿出来放大,以便抠出所有细枝末节的东西。我们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决定为这部小说制作一部电影。通常情况下,我讲的故事只发生在两个星期之内。这部电影在处理时间上是很不同的。在这个故事中,岁月真的很漫长,所以。。。
MUBI:您在这部电影怎么处理时间的?
凯莉雷查德:说实话,很难办[笑]
MUBI:您在编剧、剪辑和拍摄过程中,是否设法解决这一难题?
凯莉雷查德:这在编剧阶段就已经完全想通了。是的,嗯,我是说,当然是在 "很大的程度"上 。然后,事情也在之后处理得非常好。
MUBI:我想知道更多关于剪辑的事。我知道您在电影中通常也会参与到剪辑过程中。
凯莉雷查德:本来,成为剪辑很大程度是现实经济层面的考虑,因为一开始我请不起剪辑师。但这帮助我发现一些新的东西。我感觉当你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每个人能发现一些新的地方需要设计,去发现你要进行剪辑的确切时刻,或者是画面要如何进行新的组合,等等。但我拍的这些电影,每一部都是用不同的方式处理的。每次,在剪辑室里会有很多新的发现。创作电影是需要社交的,在前期和后期需要和很多人进行合作,所以有时候,一个人和自己的电影独处,是件让人欣慰的事,开始摆脱那些理想化的想法,和你真正已经拍到的场面,的或者正在拍的电影在一起,我喜欢这样的过程。也因为我是教书的,我觉得需要我的手直接去处理一些东西,没有别人,没有任何中间人。所以剪辑,我很喜欢。
MUBI:在这个过程中,你会把自己孤立起来吗?
凯莉雷查德:剪辑自然是一件将自己孤立的事情。我有一个很棒的助手,非常聪明,很会观察。通常在我做完一些剪辑后,我都会带一些人来看,能带来一些新鲜的角度。但通常这都是一个人的过程,自己一个人。挺好的[笑]。
MUBI: 据我了解,《第一头牛》要求进行大量的研究,以获得对当时社会环境的准确描述,因为你不能指望当时的照片。我想这对你在影片中的创作过程影响很大。你能给我讲讲吗?
凯莉雷查德:嗯,就这件具体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很快能完成的。正如你所说,没有照片,所以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在伦敦有一位研究人员,他真的很有帮助,因为当时,所有的东西都来自英国,所以他给我们寄来了很多东西。我们也读了很多东西。研究道具的人也在做他们的研究,服装设计的人也在做研究,专注于面料和材料等等。 然后我们结识了俄勒冈州大兰德社区的部落联盟。他们非常慷慨,允许我们使用他们的图书馆。他们帮我们联系了一个人,帮助我们学习电影中使用的美国原住民语言。他们也帮我们制作了独木舟。。。但在路上,我们遇到的所有的人, 他们豆都有自己的故事,和各种有价值的信息,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刚才说的多次的面包车旅行是如此有意义, 因为它们就像会议,每个人都在分享自己知道的东西。
MUBI: 你在电影中很多次和动物合作。从《温迪和露西》(2008)中的露西,到《某种女人》(2016)中的马,再到现在这部电影中的牛,我想知道与它们合作的感觉如何,或者它们如何影响你的制作进程?
凯莉雷查德:嗯,就这件事来说,真的挺难的[笑]。
MUBI: 但在电影中,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啊!
凯莉雷查德:我很高兴它看起来很不错[笑]。每一帧能用的画面都在电影里了。Eve很可爱,但真的很难合作。她是受过训练的,我们必须做很多事情,比如说让她舒服,比如说,在渡轮上,因为牛不会游泳,工作人员移动的速度又都很快,人数也多,所以任何动物都会对此做出不舒服的反应。和动物一起工作迫使你让每个人都放慢脚步,放慢速度。我们在《某些女人》中和野马一起了解了这些工作经验。但我们都忘了[笑]。现在我们得重新了解,以动物的速度工作。但是摄影师,他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人, 但仍然,唯一一次我看到他失去了自己积极的秉性而发脾气的时候,是在与动物工作的时候! [笑]。最后工作还是很顺利。
MUBI: 所以牛的存在算是奠定了拍摄的基调。除此之外,你已经告诉我,牛是一种叙事机制,一种叙事手段。从这一点出发,我甚至可以大胆地说,它可能会作为一个麦格芬。但我有另一个问题关于她。我认为影片的叙事视角来自于牛。我知道这也可以是约翰马加罗所饰演的曲奇的视角,但我认为这是因为整部影片中有一种完全天真的目光。这是一种毫无评判性的视角,我想这是我们最接近于在自然界中观察静物的视角:就如同人在看自然风景。
凯莉雷查德:对,对,我同意。 电影的视角就是这样的。当然这里也有鲁的视角,再说,他是个骗子。
MUBI: 但即使是鲁或者Chief,也是建立在质朴基础上的人物,我觉得这就要求你的视角要非常天真。
凯莉雷查德:是啊,是啊,完全是。他们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天真,特别是Chief,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消耗整个种族。部落几乎在5年内就被疾病消灭了。所以他在那里的存在是完全粉碎性的。但我觉得鲁在某种程度上是比较乐观的。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在社会阶梯上的存在。他知道自己需要曲奇,但是,他还是不能保有一个突破社会壁垒的想法--对,挺太天真的。
MUBI: 既然酋长突然出现在讨论中,我想问大家一个关于电影中在他家发生的一场对话的问题,就是两个没有男性在场的女人之间关于一条项链的对话。放映结束后,我和另一位MUBI的撰稿人Flavia Dima讨论这部电影,她让我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为了贝克德尔测试才制造了这个特殊的场景 (注:贝克德尔测试是一个致力于使性别不平等引起关注的简短测验 。 该测验源自贝克德尔的一篇报纸漫画《The Rule》,在其中,一个未命名的女性角色说她只看满足以下三个条件的电影:片中至少有两个女性角色;她们互相交谈过;谈话的内容与男性无关。该测验是一种评判电影中女性角色代表程度的简易方法,估量这些角色是否得到了充分发展。)
凯莉雷查德:是啊[笑]。但它也是一种叙事机制,让我们看到了其他人的生活在今心,其他的故事在同时发生。在故事的外围。但是,除此之外,在那个时候,他们不可能是真正的女人在那里。我的意思是,莉莉的角色应该是一个奇努克女人,她嫁给Chief,而Chief在英国可能有另一个白人妻子。最开始的时候,除了这个特殊的情况之外,在那个时候,他们不会在那里找到一个女人。你也许要能找到一个人做翻译什么的工作,但其实他们那里不会有女人。所以,没有女人的社会会怎样,除了... ... 但在你说的那一刻,这些已经结婚的女人,其中一个嫁给了杰出的男人,她的部落首领。另一个天真的观点是,那时候有贸易在进行,讨价还价在进行... ...。
MUBI: 资本主义的纯真。
凯莉雷查德:是的
MUBI: 你觉得这部电影是在讲资本主义的纯真还是兄弟情的纯真?
凯莉雷查德: 两者都有[笑]这种说法真的很有趣,不过是的,这是一部关于它们的电影......
MUBI:资本主义相信自己会成功。
凯莉雷查德: 嗯,资本主义对某些人有效。它对自然界不起作用。它不会。。。。
MUBI:人类全体。
凯莉雷查德: 嗯... 是的,但是... ... Chief Factor会没事的,你知道吗? 他的生活会很好的。他只是失去了一点牛奶,但就是这样。
MUBI:现在资本主义已经摆在了桌面上,讲这个故事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凯莉雷查德:事实上,我曾经琢磨过这个故事能为我们带来什么很久了。但首先,这似乎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来讲述美国作为移民地的故事,另外,也为了谈论资本主义自始至终的地方一直存在的权力结构,当然,还有关于自然资源被耗尽得事情,关于我们如何忽视所有这些自然界留下来的迹象。当然我们还要谈论足智多谋的重要性,你需要这个东西,才能让你总能在漫长的光阴里,让自己达到更高的生活标准。当然,只有当你生活有点脱节的时候,它才可能发生。这部电影讲的就是这些东西。但正如你所说,它也是关于友谊的。关于友谊的各种不同的东西,关于亲密关系。对我来说这也是一个爱情故事,曲奇和鲁是两个希望过上家庭生活的,但只能在家庭之外漂泊的人。
MUBI:一个被资本主义打败的爱情故事。
凯莉雷查德:是啊,是啊。如果他们能共同在一起就好了。
MUBI:是的,如果他们能在这种不安中继续稳定得过下去,他们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
凯莉雷查德:是啊,但是如果他们没有一些野心的话... ...
MUBI:你就不会拍这部电影了。
凯莉雷查德:对。
《第一头牛》它像一个深刻又沉默的绅士,讲述着一个伤感的关于两个非基友的伙伴的故事。 两位主角是非亲非故相伴而生的人。跟路金不同,小甜饼属于浪漫主义者,即使在四面透风的木头棚户中,他也会在门外采一把野花,作为棚子里装饰。 森林里的草地上有一头牛,好像是有所归属,但是小甜饼看见它的时候并不知情。像是职业病那样,看见奶牛他就想到了面包,最好还有糖的面包。路金,绝境中想方设法生存的人,打听挤牛奶会不会引起不必要麻烦以后,爬树上放哨,小甜饼提着木桶去挤奶,合作共赢,一个专业的厨师,一个有经商头脑的商人,一拍即合将他们制作出来的类似于炸糖糕的东西摆出去卖。没有人会拒绝美味,他们第一次销售轻而易举,甚至引起加价哄抢的场面。于是,生意越做越顺。偷牛奶的问题也变得越来越危险,知道得知那头母牛属于一个手里有枪的家伙,事情就坏了。 当两个人深夜被发现,森林里逃亡的日子就开始了。逃跑的过程中两个人走散,风声暂时停下来之后,他们便重聚。一个久别重逢死里逃生的拥抱之后,路金带着受伤严重的小甜饼往森林外面奔逃… 两个人身后跟着一个拿枪的少年,他曾经因为没能吃到他们所售的面包耿耿于怀。最后两个人一起躺下去休息,也便呼应了一开头两具被扒出来的白骨…很特别的一部影片,非常平静却像险恶的深流,其中淘金时代各种黑暗面淋漓尽致却毫不渲染。娓娓道来中带着从容和伤感,却并不想招惹人去为谁哭泣。不要错过它,真的好看。
去年在纽约电影节首映看完就深深着迷于雷查德的这部新作,昨天在VOD平台上线后立刻再看了一遍,依旧动人无比。
有剧透
在凯莉·雷查德重返美国西进运动史的新作《第一头牛》中,资本主义与美国梦的萌芽在几块金黄色的奶油饼干中骤然升起,也快速地在树干的断裂和几声枪响之间消失殆尽。影片自然也不完全聚焦于财富的到来,而是在两位男主角——来自马里兰州的厨子Cookie和来自中国的初代移民金路(King Lu)两人之间动人的友谊上展开。大段的镜头注视着两人一起生活的图景:刚到金路的小木屋中,两人却像早已长居于此一般开始“过起日子”——在一个景深长镜中,我们看到厨子在屋内打扫除尘,中国人则在窗外有点蹩脚地劈柴。一切都如此自然美好,正如影片的开场白中引用的威廉·布雷克的诗句:“鸟儿有巢,蜘蛛有网,人有友谊。” 在不少影史上的伟大作品,比如埃里克·侯麦的《双姝奇缘》和《春天的故事》中,作者通过展现年轻女性的同居生活来表达了她们之间纯粹的友情,以及一种超越刻板家庭生活的可能性,在此雷查德则用她的男主角们表达了类似的美好情境。
雷查德凭借其独立作品,已经悄然成为当代最重要的美国导演之一,她的电影往往拥有着冥想式的缓慢节奏,以及她一直以来对其生活的土地——美国西北部各州(《某种女人》中的蒙大拿州,本片以及《昨日欢愉》中的俄勒冈州)的刻画,令她有别于绝大多数同代的独立作者;她镜头下些许灰蒙的风景,与那些平淡内敛的人物,又无法被归类在西部片这一古老的类型中。虽说如此,在本片的部分段落中,即便她无暇于展示西部壮美风光,雷查德又展现了一种几乎是约翰·福特式的对运动与速度的控制。这些段落不偏不倚地,正是两位主角在集市上贩卖他们摇钱树般的美食的戏码——似乎在雷查德看来,金钱的到来伴随一种其特有的速度。取材“珍贵”的秘制糕点一经上市便被一抢而空,雷查德也自如地在此加快了节奏,整整四场集市的戏,包括中途在英伦首领的农场中偷偷挤奶的场景,在仅仅15分钟内便匆匆流过,这在雷查德的谱系中堪称极速(本片事实上是她从影以来篇幅最长的作品,观看时却完全感觉不到);运动也愈加戏剧化,体现在那些展现排队场景的横移镜头(资本带来的秩序,不禁让人想起现实中某些店铺的火爆场面),和霍克斯式的多人哄抢场面(贪婪与喜剧)之中。“这样就能抬高价格,他们又不笨!”
雷查德的电影从未如此起伏与幽默,得益于《第一头牛》所展示的一种基于食物的政治,自然也是生存的政治:我们得了解腹中的食物是从何处而来。而贵族则把这些当作理所当然,托比·琼斯饰演的高傲首领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眼皮底下被偷窃。讽刺的是,就算如此他也是获益者——成功用Cookie制作的法式糕点嘲讽了自己的队长朋友,一句“来点奶油?”就让对方蒙羞,后者大大咧咧地科普“文明之都”巴黎最新的时尚潮流。观众或许会说主角两人的偷窃行为并不“道德”,但雷查德(与片中母牛)无需关心这种讨论,毕竟殖民行动的根基便是建立于剥削之上,面对这样的历史,作者仅仅只展示谁能“更好地”从中产出经济效益,更重要的,谁能更好地去理解,去产生联结。很简单,即便面对自己高贵的“主人”,憨憨的母牛悄悄舔舐着这个盗贼的手。语气温柔的Cookie(约翰·马加罗,在雷查德好友托德·海因斯的《卡罗尔》中,他扮演鲁妮·玛拉腼腆的摄影师朋友,可能是那部电影中唯一一个不“大男子主义”的男性角色)并不是一个典型的远征者形象,作为厨师跟随皮草猎人来到西部的他没有那么“男性化”,不好冲突的他甚至在全片中都没有持有过任何武器。他能生存下来是因为他的厨艺——一种建立关系与爱的象征,而不是暴力。他的生存哲学有一种坚定的朴实,如果想要过好日子,即便是在这凶险的密林之间,或许更重要的并不是在各种时候大打出手,而是在新朋友的家里把碎屑打理干净,再采几支野花用于装饰。
这是一种在荒蛮之地对于文明的幻想:美味的糕点来得快去得也快,Cookie和金路的财运也是来去匆匆,很快在一场意外中终结。紧接着又是一长段一长段的慢影像,面对贵族枪手的追赶,金路毫不犹豫跳入河中,不好冒险的Cookie则在树林中躲藏,两位主人公的分离让影片也重返到更加紧绷与沉思的语气中——在远疆,生存之压力依旧是空气中唯一真实的存在,观众也看着愈加狭窄的环境将二人慢慢推向影片早早确立的结局,小屋内生活的宁静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沉默——拖着疲惫的身躯地穿行在森林之中。虽说两人都在逃亡途中得到原住民的协助,然而语言壁垒让两方人无法真正得到沟通。金路或许能煞费苦心习得原住民的语言(没有字幕,观众被蒙在鼓里)——一个很好的细节(正如Cookie意外于其熟练的英语,告诉了我们这个角色的阅历,显然他经历了太多,毕竟豪宅中的贵族们根本不屑于去学习语言,只愿意通过翻译来达到交流的目的),但最终中国人得到的也是一些利益上的交换(这里观众没有字幕也能看懂),几粒纽扣来换取一次渡河的机会。而Cookie第二日在一位原住民老人的家中醒来,光线如梦一般,似乎和救下他一命的恩人之间,存在着无形的墙。
“敬…某物。” 两人初识的那天,金路打趣地向Cookie祝酒到,这也是在说美洲这片机遇之地。对他而言,永远有那么一个“某物”能够去追寻,“一切都是新的”,等待他的挖掘。他是我们熟悉的,聪慧大胆的华人形象,但这种对未来的敏感似乎也如诅咒一般,在每一日买卖结束后,他便不由自主地去想自己与Cookie未来的事业图景,嘴里像念经一般自言自语,嘟囔着要南下去旧金山开一家什么样的旅馆,或是想着顾客会不会有一天会吃厌自己的招牌菜。然而影片的神来之笔在于雷查德用了一个时空穿越式的结构,在开场早早确立下了主角二人宿命般的结局——肩并肩躺着,死去在俄勒冈州的森林中,直到其尸骨几百年后被路过的女孩与狗挖出。但随着故事的进行,气氛不断地把我们推入到两人的世界时,我们很容易便淡忘了影片开场的这一陈设。但故事却正是这样悄然结束:在逃亡中终于重逢的二人精疲力尽地开始了新的旅程,头部受了伤的Cookie先在一棵树旁躺了下来,本想着要替他看守的金路也抵不住疲倦,在他旁边躺下。只有当影片在此戛然而止,木吉他演奏的主题曲随着黑屏响起,我们才猛然意识回来,“啊,我早已看过这个影像!”
至于第一头牛呢?她被圈养起来,成了某种属于未来的模型——那个《公民凯恩》似的,被铁栅栏包围,写着“私人领地 严禁跨越”的影像,这不过在此,“第一头牛”的噱头并没有什么秘密。她走不向未来,未来会走向她。那满溢着奶香的饼干呢?或许只是让这两个男人在生命尽头在这片土地上小赚一笔,体验了一把美国梦成真的幻妙速度,但更重要的,是这些食物自身的本真:或许是在荒芜之地吃到稀罕美味的狂喜,或许是“妈妈的味道”,或许是对伦敦午茶时间的怀旧,情感是纯粹的,甚至是弱不禁风的,因为它改变不了这片土地上的任何冲突,剥削与暴力还会继续。但任何再微小的本真,作者都将它们抓住:在贵族家中,两位不知名字的原住民女性(其中自然有《某种女人》中的熟面孔莉莉·格莱斯顿)在男人(白人)们离开屋子后立刻坐到了一块,大笑着,我们听不懂她们的语言,但雷查德有心地给了几秒钟属于她们的时刻。Cookie和金路最终得到的,也只能是彼此。
导演挺坏的,她在影片一开始就剧透了。通过开篇的“鸟有巢,蜘蛛有网,人有情”一句话让观众知晓了影片主题(这是一个关于友情的故事)。接着两具尸骨的出现,让观众知道了主人公的结局(俩人一起死了)。然后,她开始讲故事。
一个关于我---一个中国人在美洲的故事。
我叫陆金,出生在中国北方,9岁的时候来到广州,后来我跟着一帮英国商人去了伦敦,我离开中国的时候还是清朝的嘉庆皇帝在位。到了伦敦没多久,我就把辫子给剪了。中国古话说入乡随俗,我开始按着洋人的方式穿衣行事,还学会了讲洋文。在英国呆了几年我去了非洲,然后是美洲。我和几个俄国人来到俄勒冈寻找发财的机会。有天俄国人怀疑我的一个同伴偷了他的东西,他们把他分尸了,我开枪打了其中一个俄国人,然后就跑了。俄国人一直在追我,我把衣服脱了,枪也扔了。又累又饿实在跑不动的我藏在灌木丛里,就那样,被厨子发现了狼狈不堪的我。
厨子是个好人,他让我住在他的帐篷里过夜,给我盖上他的毯子。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醒了,继续逃亡。过了一阵子,在镇上唯一的小酒馆里,我又遇到了厨子。当时我正坐在酒馆里跟人玩象棋,顺便赢点钱。有几个无聊的家伙开始找茬儿打架,掌柜的锁上钱匣子也出去看热闹了。厨子一个人在吧台上替打架的看着一个小婴儿。酒馆里就剩我俩了,我叫他,他回头,认出了我。
按照我们中国人的说法,厨子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邀请他去我的木屋坐坐喝点酒。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在我早上搭的小机关里刚好捕到一只猎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介于兔子和田鼠之间。美洲大陆是片富饶的土地,有很多我从未见过的东西,尚未命名的东西,这片土地有待开垦,希望这次我来的足够早,新来的人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自己制定规则。
到家后我开始劈柴烧火准备做饭。我让厨子坐着休息,可他不肯闲着,拿起苕帚开始给我打扫房间,等我劈完柴进屋,厨子在一个空瓶子里还插上了一束野花。还记得我说什么来着,他是个好人。话不多,腼腆,心善,像个大姑娘。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了。
吃完饭,我和厨子到河边,他在河里洗洗涮涮,我继续编我的草席。我俩开始聊各自的打算。厨子说他想开个旅馆,外加面包店,他可以做点蛋糕饼干之类的卖。我也有我的打算,很多人在俄勒冈猎捕海狸,为的是把海狸皮毛卖到巴黎给贵妇们做帽子。可还有个财路他们都没看到,只有我看到了,就是海狸油,这东西可以做药,在中国能卖大价钱。可惜我在广州没人,如何运输也是个问题。这就是我这种穷人面对的问题,一无所有,如何起步?做生意需要资本,还需要点奇迹,也许还需要犯点罪。
晚上,我俩一边抽烟一边聊天,我跟厨子不知怎的特别聊得来。厨子说下午他在我打盹的时候又出去采野果,他看到了总领的那头牛。他说他吃厌了水加面粉做的饼,真想挤点牛奶做蛋糕。他的话忽然启发了我。这片泥沼之地上,想吃蛋糕的肯定不止他一个。我问他做蛋糕都需要什么原料?厨子说的那几样材料里面,除了牛奶,其他原料我都能搞到。我又问他,晚上能不能挤牛奶,会不会被人听到?厨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去了。我爬上树替厨子望风,厨子开始挤奶,他可真有意思,一边挤奶一边跟奶牛唠家常,安慰奶牛来的路上死掉的家人,好像这牛真听得懂他的话似的。厨子是个靠谱的朋友,对牛都这么好,对人肯定也不会赖。
第二天早上,我在屋外洗漱完毕,然后去给我养的山鸡喂了点吃的,正要进屋时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刚烤好的蛋糕,厨子站在一旁腼腆的笑。厨子的手艺真不错。我琢磨着这蛋糕如果拿到镇上去卖,得多少钱一个。厨子说他可不敢去卖,毕竟用了偷来的牛奶。我告诉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于是我俩去了镇广场。
我们只有6快蛋糕,转眼就卖完了,为了争最后一块蛋糕,那帮馋鬼宁愿加价。有些人问我们蛋糕是什么做的,我说那是个秘密,来自古老中国的秘密配方。感谢法国那帮启蒙文学家,在他们笔下,遥远的东方中国是一个无奇不有的秘境,西方人对我们充满仰慕,中国人可以创造奇迹。我有预感,我现在是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必能成事。
第一次销售很成功。我跟厨子说我们必须得继续,如果我们赚到一些钱,就可以去加州开他梦想中的旅店了。于是我俩的蛋糕生意正式运转起来了。
总领也听说了我们的蛋糕,他尝了之后赞不绝口,还说吃到了伦敦的味道。他想让厨子为他和一位即将来拜访的上校做一个法国蛋糕,我在旁边站立不安,厨子却应承了下来。回到家,我跟厨子说,我们必须得停手一阵子,那帮糙人吃蛋糕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可是总领的味觉很敏感,他不会吃不出来蛋糕里面加了牛奶。厨子慢悠悠的说,也许他不会往那想,有钱人就是很自信,想不到自己会被暗中欺侮。
厨子做的法国蛋糕让见过世面上校也不得不承认是那么回事。总领很满意。他们喝着中国红茶和法国蛋糕聊着海狸皮生意和巴黎的时尚风向。他们描述的世界离我太远了,这些人,自命不凡的上等人,连他们从法国运来的牛似乎都比我血统高贵。我和厨子回到家,厨子说上校可能看出来了他和那头牛有点猫腻。他不敢再去偷牛奶了。我跟他说我们不能停,像我们这样的人,只能靠自己,有机会就必须抓住。我们攒的钱还不够在旧金山立足,我们必须多赚一点,再多赚一点。命运的不公和对成功的渴望让我放弃了一贯的谨慎。
最后一次偷牛奶的时候,我们被发现了。我和厨子一路狂奔,后来我俩跑散了。隔天,我找到一个印第安人摆渡我回到下游,我必须回去我的小木屋,我和厨子的钱还藏在那里。等我靠近住处,我看到了厨子。谢天谢地,他还在,我俩的钱也在。厨子的头上有个伤口,我跟他说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我在帮你处理伤口。我俩不知道走了有多远,厨子似乎再也走不动了,他径直在一棵树下躺倒,我看着即刻就睡过去的他,我想,那我也歇一会吧,我把钱袋子压在身下,在厨子身旁躺了下来。我俩,再也没有醒来。
我不怪那个杀了我们的少年。他为总领工作,更何况我们还带着那一袋子钱。如果我是他,保不齐我也会这么做。我说过,像我们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有机会就一定要抓住。这世上,既有厨子这样的好人,也有绿衣少年那样的歹人。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办法努力活着。遇着什么,都是命。
我有遗憾吗?当然有!我想和厨子去旧金山开旅店,凭他的手艺和我的精明,我俩一定能干得不错。可是现在,各位看官你们也看到我们的结局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命运,我也能平静的接受。当我在厨子身边躺下来的时候,最后一眼看了看这片天地,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最丰饶的美洲大陆,各种树木,花草,动物,都在我的身边,天空碧蓝澄净,微风吹过树梢,那一刻可真够美的。我两手空空踏上这片土地,吃的喝的用的全是这片土地给我的。这片土地从未辜负我。我能想象如果我活着,它还能给我什么。我拿了它的,会给它补回去个新的,我补回去的新玩意儿,它没准再加工处理变出来个它本来没有的。我能想象在这个无限的生机循环里,这片土地支撑着我,我也支撑着它,踏实。这就是我最后那一刻的感受,大地如此丰饶,它属于我,我属于它,日子有奔头,我心里很踏实。
很多年以后,俄勒冈这个地方出了个女导演,她把我和厨子的故事拍成了一部电影。有看了的人总结说这是一个关于资本主义的故事。我觉得这位观众说的有点意思。因为在我死前两年,德国特里尔有个孩子刚出生,他后来成了一位大思想家,我死后两个世纪的发生的大事小情都被他的思想所影响。他有一句名言也是他所有思想的起点:资本主义从诞生之日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我觉得按照这德国孩子的意思,这位观众好像是在骂我和厨子,我俩的故事不知怎的就成了他说的一个资本主义的故事,还流着血啊和什么肮脏的东西。其实我俩这事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厨子说他想吃蛋糕, 我从他的话里发现了商机,我看到了供需的存在,我和厨子有生产蛋糕的工具,我俩付出了劳动,我们合计出一块蛋糕的价格,我们在镇广场上完成了交易,销售收益让我们有盈余资金进行再生产。我和厨子对这一系列的生产和交换很满意,食客们也满意。我和厨子做的事情难道不是再自然不过的吗。我们确实有个无法否认的脏事就是牛奶是偷的,可这不是俄勒冈的第一头牛么,唯一的牛,唯一的牛奶,如果我当时大胆点,跟总领商量一下买他的牛奶或者用什么交换,如果总领是个精明的买卖人,而不是霸道的土皇帝,我和厨子也不会冒着被枪打死的风险去偷牛奶不是么。偷牛奶这事,我认,我俩不也是因为这事把命给搭进去了吗。可是其他什么血和肮脏的东西,我就不明白了。假如让那个德国孩子跟我一样两手空空来到俄勒冈,别带着那个给他提供了一辈子免费吃喝的小伙伴,他会怎么做? 反正,资本主义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有好事者写了个东西把我和厨子的故事用资本主义的术语重新讲了一遍。感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写于19/07/2020,同时期待导演今年戛纳新作。
(注意:包含剧透)
故事开篇其实就交代了主题:
影片的开场白当中中引用了威廉·布雷克的诗句:“鸟儿有巢,蜘蛛有网,人有友谊。”
显然,明线讲情谊。
故事发生在19世纪20年代,美国西部俄亥俄州。一个队伍为了寻求发财的机会来到地里库姆(Tilikum),队伍的厨子Cookie (Otis Figowitz)在途中结识了被俄罗斯人追杀的King-Lu,一个为了寻求商机而留在西部两年的中国移民。
第一头牛来到地里库姆成了稀有物,原因是:在蛮荒西部,英国首席代理商(chief factor)希望像在伦敦的绅士一样往他的茶里加牛奶。
稀有的牛奶,稀有的脱脂牛奶饼干,启发了Lu。和Cookie实行半夜偷牛奶的计划,而后做成美味的炸小甜饼放到市场上出售。当别人问起原材料,用了一句“古老的中国秘方”糊弄了过去。但说到底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偷牛奶事件泄露之后,仓皇之中两个人走失了。King-Lu跳河逃跑,后在土著居民的帮助下交换到了了独木舟回到地里库姆,去“银行”拿回了他们的“小金库”;Cookie跑路途中头部受伤,朦胧中在好心的原住民家醒来,回去寻找他心心念念的老朋友。
两人不约而同回到已经被打乱的旧房子,重逢。
故事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
“ I’ve got you ”温柔的一句,是最后的浪漫,又走向早在开篇就已定下的结局。
采用情节留白和倒叙,已然算是委婉,这里其实可以看出导演的用意,也就是影片的暗线。
回到影片标题,“第一头牛”,“牛”是一种叙事视角,在采访中导演凯莉雷查德提到过:这是一个没有批评的视角,一个完全天真的视角。在自己的主人面前“第一头牛”还是摇头晃脑地朝偷奶的Cookie靠过去,而Cookie和Lu是两个偷她牛奶的小贼(其实也包括首席代理商装模作样花十块钱“插队”买抢手的炸甜饼)。
正如导演说的,整部影片中有一种完全天真的目光,电影才不显得过于严肃和沉重。一间屋,两个人,劈柴、生火、摘蓝莓、剥栗子、洗衣服、缝衣服——有幸福生活的感觉,我认为作者选择这种角度其实也想表达——就算在蛮荒肮脏的西部,也有这样田园式美好生活的存在。
回到叙述视角,其实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这种“天真”也确确实实存在,比如摆弄贝壳项链的原住民不解侵入者给他们的破环,被雇佣来抓海狸的人不懂这些带给自然的破坏……和“牛”的视角是一个性质,其实有点讽刺,人们往往感知不到自己所处的位置。
(换个角度,资本主义的基本生产关系,人和人之间,以雇佣作为表现形式,以代币作为运作工具的生产关系,暗线相当明确了)
虽然说Lu的确是意识到了社会阶级的存在,但Lu的这种智慧依然在资本主义的模式之下,受到大环境的限制。凭借几块小炸饼的收益,只能说改善了当下的生活标准,而无法攻破壁垒。这也就是为什么结局虽然不甚完美,但某种程度上讲,反映了一种必然。
小结:很有意思的非典型西部片,采用4:3画幅,如同在看自然风景,好像在讲述一个温柔的故事。而影片又四两拨千金一般地点到了资本主义的剥削,“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新的”,自然资源被耗尽只是一方面,更是对当时乃至对现在社会环境的映射。
最后插播Cookie的小幽默以及一些小细节:
1. 把东西藏进树洞里
Lu藏衣服以及后来和Cookie提议的树洞藏“小金库”,果然想法一致哈哈
2. 口弦琴
队伍里的一个人弹拨声音(类似弹簧)很滑稽的乐器是一种口弦琴
3. Lu两次跳河逃跑
Lu躲在推车上避免被发现第一次游泳跑走
偷牛奶事件泄露Lu第二次跳河逃跑
4. 心心念念的炸蛋糕(原来开篇十分钟就提到了)看来真的很好吃
5. 真的有猫头鹰
长镜岿然不动,巨轮横穿银幕。资本主义的现代气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扑面而来。
《第一头牛》的开场就在提醒我们的处境:我们在21世纪——一个资本横行,物欲横流的时代。
可电影真正的背景却是19世纪20年代的俄勒冈——美洲西北部,土著印第安人的聚集区,一个野性和粗鲁滋生的蛮荒之地。
无数拓荒者途径此处,脑袋里装的都是发财美梦。
电影所展现的泥泞,丛林,原始荒败,粗野人群,向我们再现那个时代的落后荒凉。
是的,一切真的太陈旧了。
破旧的帐篷,不成形的木房子,沾满泥土的牛奶,肮脏凌乱的衣装…它们宛如一处匪夷所思的奇观,横亘在我们面前,被锁在银幕里,偷走我们好奇的目光。
如此“劣质”的自然景观,让故事中的两个男人更显无助和渺小。
事实也证明,在那个温饱问题都还没解决的地域,一个人生存是相当艰难的。
我们也很难想象一丝不挂的金路为躲追杀,藏在树丛中是何等悲苦的心境。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Cookie的出手相助,是他们伟大友谊的开端。一个是腼腆温柔的西方厨子,一个是精明果敢的中国商人。
他们要面对是整个恶劣的环境,金钱的欲望以及资本运作下的潜在威胁。
威胁来自冒险,冒险源于欲望,欲望生于丛林。他们显然不甘于服从固有的丛林法则,用一技之长来碰碰运气。
Cookie有烘焙的手艺,他提议可以烘焙一些糕点去镇上售卖,但是原料中需要牛奶。
一场危险激情又略显滑稽的行动就此展开:一人在树上放哨,一人负责挤奶。
糕点大获成功,他们用镇上的第一头牛,赚来了创业后的“第一桶金”。
但牛终归不是自己的,风险值飙升的背后,他们对未来的憧憬也越来越大,最终他们的得意和“放肆”点燃了逃亡的引线。
这是一个悲情的故事,也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故事。
他们就像是时代的尘埃为荒野丛林做了肥料。电影以非常客观冷静的视角去观察这一切,宛如福楼拜的笔触,眼睁睁看看包法利夫人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
我们也是从银幕中看着他们刚踏上高楼的台阶,还没站稳,就跌了下来。这是一场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的悲剧。从独木舟到巨轮的时代演进中,有多少人像他们一样倒在资本主义的旋涡之下?
电影的理性气息似乎并没有把矛头指向任何人,戏剧性遭到肢解,主观性惨被阉割。
导演雷查德试图从生活的瞬息中捕捉它所激发的感情涟漪。从一开始cookie在缓慢运镜下摘蘑菇的举动,野外生活变得不再粗鲁,反倒是显得轻盈,朦胧,仪式,蘑菇就像花一样在他手中跌落。
这是一个温柔细腻善良的男子,这是一个充满诗意神圣的时刻。
还有他和金路之间的相遇。一间木房,一人劈柴烧火,一人摘花装饰屋子。
彼此之间的那种喜悦,尴尬,暧昧,微妙的小情绪不断发酵,这是生活,这是真实,这是一种潜在爱的酝酿。
也许是女性导演的缘故,男人的友谊显得那么柔情。雷查德镜头下的西部故事如月色一样轻柔。
沉寂的氛围,暗冷的色调,颗粒质感的暧昧。她故意让镜头和角色都慢起来,营造了一股“从前的车马很慢”的诗性温柔气质。
温柔男子,纯真面孔,蛮荒生活。西部拓荒发财致富的梦想,还是如阳光下五彩缤纷的泡泡,闪闪发光的耀眼,最终消散如烟的陨灭。
这个时代留不下他们一丝痕迹,只剩下两堆白骨彼此依偎深埋泥下。
但至少他们并不孤单。
A / 凯莉·雷查德构建“生态”的能力几乎超越了之前所有的作品。与其说她呈现的是一段单纯的友谊,不如说她更在意的是这种情感如何被嵌入了一段如花苞般尚未舒展开的历史时空中——就像片名一样,一个被悬置的开端。由此她的4:3画幅聚焦的便不只是两个主角,还有擦肩而过的人艳羡靴子的呢喃、蹒跚的印第安女孩的步伐、老人的木头小屋与门前的尘埃,更有森林中野兽的目光……如此种种都在这片尚未接入现代文明的界域创造了一个更内在的世界。在这一茂盛的力场中,影片的情感时间开启于砍柴与抖落地毯灰尘交织的二重奏,终结于两种呼吸的永恒。而穿越时空之后,那艘伫立着一头牛向我们漂游而来的船变成了嗡鸣的巨轮,这荒凉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
雷查德总能将野性与温柔恰到好处地融合,这部新作在静缓之中隐伏着张力,简约小格局的文本与场景之中,蕴含着丰富而真实的影像密度。那些细腻的自然环境音与用心的服化道,足以令人沉入旧时西部。影片全然关注着个人,注视着两位异族移民间的挚朴友情与他们略显寒酸的野心,这是一次对小人物跌宕命运的深情凝望,展露出以往隐没于美国梦宏大叙事背后的残酷底质。传统学院派的画幅比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观者的视角,西部广袤壮阔的全景在影片中也基本缺席,时代背景与人物前史仅由只言片语提及,于是,重心便转移到了个体的生存斗争与互助情谊之中。男主被救后躺在木屋里醒来时的主观镜头被模糊了边缘,恍若命运投(头)下的阴霾。戛然而止的收尾联系片头后显得如此怅然,他们至终没能用上第一桶金,没能去往那片奶与蜜之地。(9.0/10)
猎人争相追逐的海狸毛皮,早已是巴黎退潮的时尚。穷人赖以为生的奶牛乳汁,不过是贵族红茶的点缀。窃取土地的殖民者追捕偷奶的窃贼,失却文明的原住民好奇远处的文明。海狸数量锐减,奶牛即将成群,历史洪流到来之前,糕点的秘方被埋入地下。气味被奶牛记得,白骨被家犬寻得,只剩后世猜测他们的秘闻。
一部温柔的反西部片,暂时今年新片最爱了。凯莉·莱卡特实越来越娴熟了,故事不紧不慢,有浪漫也有伤感。剧情本身并不是特别复杂,却因为她一贯的写实处理方式,而更增加了些生活的味道,如回到那个年代。看外媒也不断cue《花村》,在视觉风格上,确实有些许相似。一个即残酷又温柔的故事,尤其那个结尾,很有余味。真的是很舒服的一部电影,也是今年比较少见的佳作。
整部电影就像主角Cookie一样,腼腆、温柔,藏着不为人知的可贵才华,却毫无野心地只是轻轻地和观众诉说一段往事。人和人之间的友谊有个很难拿捏的度,雷查德的片却总是做得那么恰到好处,实在是太厉害了。“旧梦”重温!
#70th Berlinale#主竞赛国际首映。特柳赖德电影节首映。聚焦1820年代俄勒冈地区,白人“Cookie”和华人“King-Lu”之间的兄弟情谊,影片至多能算是“西部题材”,写西部的日常生活,两位“死得同穴”的准基友实在是讨喜(不过华人这个角色英语是太流利和没口音了点),有不少相当有趣的细节引人发笑。慢慢悠悠之外,视听风格还体现在常见的提喻修辞(部分代整体),还颇用了一些转移注意力的景深镜头调度技巧(门框窗框的使用等)。美服化道下了大工夫,摄影使用4:3画幅,相应地也更多地把焦点放在人物而不是风景上。华裔担任双男主之一的西部题材恐怕是相当少见。
人美心善的厨子小哥遇上向往田园的圈钱奇才,偷奶做饼是合作无间,流离失散仍情比金坚,可惜梦碎魂销一场空,徒留白骨成双叹无常
4.5 这荒蛮之中的温柔太动人,就连最后那一点不可避免的残酷也化作了浪漫的永恒。
仿佛串起了Kelly电影“宇宙”下的前世今生:《旧梦》已过十三年,穿梭于绿意间的老友们又重新回到了两百多年前,走上另一条路;Alia Shawkat开头的造型,出镜的Lily Gladstone,梦回《某种女人》;作为戏多的观众,很乐意享受这种自己因为发现点小线索而陷入的所谓“沾沾自喜”。最诚意的乐趣依然在于它对自然最温柔的注视和一种近似于肖像临摹般的生活描写,行之所踪,都充满着最简单的生动和不加附注的聚焦。会很沉浸于这两小时所上路的“启程”所发生的种种,以及犹如老友陪伴的直接,那就是最开始愿意关注和喜欢她作品的原因。
让人疑惑的电影。雷查德?还是雷查德贴牌的圣丹斯random guy?
4.5;仿佛是《昨日欢愉》的另类变奏与延宕回声,再次被凯莉·雷查德式的自然主义所打动。在被“封闭”的树林空间内始终有望向外部的目光(对应门窗框分割出的构图与视线),始终有资本力量的流入而影响改变着人物的命运,「第一头牛」成为窥见拓荒期经济结构和人员分布的支点——从两位男主具有商业意识的先期“开发”,到最终会被“主人”配对、被豢养。残酷西进历程以萍水相逢的惺惺相惜来呈现微末历史一角,不无温暖和幽默,荡漾着细碎的、浅浅的温柔,像踏过落叶地的窸窣,像火苗卷过树枝的哔啵,像水流曼过船桨的欸乃(日常拍得太好看了!),他们在广阔天地相逢并不曾互弃,在贪婪蛮荒之地寻求到互依,他们以血肉之驱与大地拥抱,呼应开头真是百感交集。
自然影像的新鲜生命力不逊于两位主角,或者说,当河流上的独木舟变作货轮,二人间的友情历经沧海桑田,亦化作了静谧而深邃的环境的一部分,雷查德将影像变作草木,深深扎根于主流叙事的边角,等候朴实诚恳的灵魂前来发现、欣赏。
家里安装了个海信84寸大电视,看片室有如小影院;于是开始了每日一片的观影。本片是《时代》杂志推荐的2020十佳电影的第一名,慕名找来观看。 又是一名女导演的作品,简洁而朴素地再现了二百年前美国西部开发时代的历史情境。写了一个华人淘金者与白人厨师的友情,这倒是我第一次在美国片里,看到了一位这么正面、智慧、善良的华人形象,值得夸奖。 导演采用了4:3的老式画幅,叙事节制,情节却起伏引人。片头的引文“鸟有巢,蜘蛛有网,人有友谊。”,概括了主题。 耐得下心的观众,可以琢磨出影片的许多好处。
博尔赫斯说过,“它不受时间限制,不可计数,等于零,它是最后也是第一头野牛。”
为什么说雷查德的电影是一种新的电影?因为站在前人白骨之上来反思我们当下世界的她,看待历史的眼界有了变化。一种纤细敏感的女性视角发现了一段伟大友谊和一个理想境界曾经存在的证据,影片为我们这些挣扎在资本主义时代的人考古出了一份关于资本原则必然死亡的证明,以及它的尸检报告。所谓《第一头牛》既是两个现代资本家的第一桶金,也是两个无产者最后守护的对象。他们是「NewMoney」的接生婆,同时也是被「OldMoney」驱逐的乞丐。牛奶越挤越少,面包也越来越没有了家的味道。像大自然里一切濒临灭绝的事物一样,这头母牛死于无法传承和延续。两个男人为了食物和财富凑到一起,最终被这片富饶的土地埋葬成为自然的一部分。从绝望到希望,雷查德的镜头衔接得如此美妙,整个过程在她营造的自然主义美学氛围里宛如一首绵长的叙事诗。
4.5 不断想起《花村》和《希斯特斯兄弟》,但雷查德毕竟是雷查德,西部片里鲜有的男性形象,最终还是被她发现了。这是一个暴力肮脏的世界,但也有轻柔的细语,也有田园的陪伴。在雷查德的世界里,周遭的环境终于不再死气沉沉,似乎被注入了一些灵魂。
那晚我梦见,在果冻一样的河里,和小猫击掌分享小鱼干
生同袍,死同穴,拓荒汉的柔情我们永远不懂。接近方形的复古镜头,牛挤出来的是乳汁也是人性温柔。这世道越来越魔幻了,中美两国人民只有在文艺片里才能不掰头...
自然主义。简单的纯粹故事。弱化时空的历史性社会性。非常自然的表演。这类纯粹的元故事很仰仗导演的视觉化,就这个层面来讲做得是非常好的。
What is this 浪漫爱情电影??两个小时片长像二十分钟一般过去,并不是因为情节紧节奏快而感到时光飞逝,反倒是由于疏松沉静,如在林中徜徉,方向和标点似有若无——第一次瞄见进度条时影片已进行了四十分钟,我却以为连十分钟都不到。开头William Blake的引用,“The bird a nest, the spider a web, man friendship.”本片是以情为锚,筑了一个温暖的巢,又抖开一张无形的巨网;在世上生存漂泊的旅人、在帝国与蛮荒间流动堆积的资本、赤裸的与穿衣的、土生的与外来的,都被那一点甜香系在一起。黄金是一场梦,而永恒的在无需商议地一同砍柴、扫地、洗衣、做饭里。牛被圈起,人已比翼飞。想看更多腼腆白男被魅力亚裔 sweep him off his feet(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