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朔尔最后的日子》电影剧本
文/(德国)弗雷德·布莱纳斯道尔夫
译/杨慧 李苋
1.序幕
片名:索菲·朔尔最后的日子
画外音:比莉·霍丽黛演唱的爵士歌曲《甜心》。
2.朔尔的公寓,厨房,夜/内景
索菲和吉塞拉·舍尔蒂林格在收听无线电接收机(不是民用收音机)里的敌台。当时英国BBC广播电台———还有BBC转播的美国之音———主要播放爵士乐类的流行音乐。这种乐曲在德国是禁止的,所以,两个年轻姑娘几乎把耳朵贴在接收机上偷听。正在播放的是《甜心》。索菲的眼里闪着陶醉的光芒,她看到吉塞拉也被感染了。两人随着乐曲节奏敲着桌面———
索菲:马上就该她唱了。
一阵萨克斯管独奏。索菲摹仿着吹奏萨克斯管的姿势,就像现今的女孩子空手弹吉他那样。接着比莉·霍丽黛开始唱。两个姑娘断断续续地摹仿着比莉,开心地笑着。
Sugar,I call my baby my sugar……
Funny,he nerver asks for my money
……
又接着是一段“高昂激情”,特别清晰、完整的唱段———
I made a million trips to his lips,
If I wherever be……
因为最后一句话听不清,两个姑娘打磕巴顿住,随后大笑———
Cause he is sweeter than,
Chocolate can be to me.
He's confectionary……
……
又是打磕巴和大笑。索菲看了看闹钟,意欲关机———
索菲:抱歉,吉塞拉,我得走了。
吉塞拉拉住她———
吉塞拉(请求地):再待会儿。
索菲笑。又坐下,继续随乐曲击节。
索菲:黑人就是唱得好。像杜克·埃林敦和康蒂·巴希……
吉塞拉:还有萨奇莫。
索菲:还有艾拉!
吉塞拉:蒂丝·吉勒斯皮……
索菲:还有比莉!她是最棒的。
唱词段落结束了。索菲关了收音机,叹了口气———
索菲:没准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在慕尼黑亲耳听到比莉的演唱会呢。
吉塞拉:那敢情好。
索菲:我真的该走了。
吉塞拉:你也太急了。
索菲拿起一个装了一些东西的公文包。吉塞拉看着她,意识到索菲并不是去赴约会———
吉塞拉:哦,明白了!
两个姑娘哼唱着那支爵士曲,离开了索菲家。
3.施瓦宾格的弗兰茨-约瑟夫大街,夜/外景
为了防空袭,城里实行灯火管制,街上没有路灯。索菲和吉塞拉互相拍了一下手,彼此告别。
吉塞拉:好,明天中午12点英国公园见。
索菲:是在海洋馆前面吗?
吉塞拉:对。叫汉斯给我电话。
索菲:我告诉他。
吉塞拉:他气儿消了吧?
索菲:你也真不该那样对他发脾气(笑着)。不过,他气也消了不少。
两个姑娘分手,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我们跟在索菲后面,在施瓦宾格城的夜色里走着。
4.画室,夜/外景
索菲悄悄走近一个半地下室的画室大门。她小心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按约好的暗号敲门。
5.画室地下室,夜/内景
索菲进屋随手关上门,给她开门的汉斯转身又去继续工作。
汉斯:到底搞来了!快把信封都给维利。快点儿……继续干……
汉斯·朔尔、亚历山大·施莫莱尔(舒立克)和维利·格拉夫正忙着印传单。
我们随着索菲的眼睛,观看着屋里的情景:这天夜里,屋里的几个年轻大学生沉浸在紧张和狂热之中。汉斯站在一台小型手摇油印机旁,抓着摇把在印刷。舒立克一边把一种叫“吸水笺”的白纸不断送到油印机里,一边把印好的传单放到一旁。格拉夫坐在一张桌旁,用打字机把面前的小本子上的地址,一一打印在一堆信封上,上边都已贴好了一张印着希特勒头像的8芬尼邮票,再把传单装进去,胶粘封口。索菲从包里又取出大约有200个新信封,递给了维利·格拉夫。
维利:就这么多?
索菲:就剩下这些。再多的没看到。
维利把新信封拿到打字机旁,准备打印地址。索菲拿起一张传单,迅速浏览着,小声念着,皱起了眉头———
索菲:“我们的人民被大批士兵在斯大林格勒战死的事实震惊了。33万男人被那个一战二等兵(注1)的伟大战略,不负责任地驱向了死亡和堕落。元首啊,德国人民怨声载道。这,我们要功归于您了!还要把我们的军队交给一个半瓶子醋军事家玩吗?还要让我们活着的青年们再去为一个水平极低的政党做炮灰吗?不,绝不可能!现在是最后清算的日子了!”
索菲迅速浏览传单。
索菲:你们把胡伯尔教授写的那段删掉了?
维利(朝汉斯点了点头):汉斯。
索菲:胡伯尔知道吗?
汉斯:他很生气。不过,我不愿意去吹捧德国国防军。(注2)
舒立克:反正只是一句话的事。
维利:还可以再加进去嘛。
汉斯:索菲,帮一下维利,我们马上就干完了。
维利(冲着索菲):维也纳,慕尼黑,那儿是奥古斯堡的。
索菲帮忙干着。镜头打向装好的信封。有慕尼黑的,也有要发至维也纳和奥古斯堡的。
一组印传单、装信封的镜头。
维利打好了最后一个信封。还剩下很多传单。
维利:真就剩这么几个信封了吗?
索菲:对。
维利:见鬼!
最后几页传单从油印机里飞出来。舒立克把它们放到桌上。
汉斯:完了。把信分好,底稿毁掉。
油印机的把手被放下。景深处,汉斯把机器藏到了画具下面。索菲从橱柜里拿出半瓶酒。舒立克把那些用过的,黏上油墨的底稿,用一张《民族观察家》报卷起来,塞进了上衣口袋。
舒立克(大笑):我要把它扔进盖世太保党部附近的邮筒里。
索菲:不过,要贴上你的名片。
汉斯(做鬼脸):那明天我们就和名片、传单一起上《民族观察家》报了。
舒立克:然后呢,所有的没钱看戏的人都会拍手叫好了!
大家笑。索菲分完了信封。维利把邮票递给汉斯,汉斯把邮票装进了他的文件包。
维利:呶,剩下的邮票。
汉斯:多谢。
索菲从橱柜中拿出酒杯,拔掉酒瓶上的软木瓶塞,在四个酒杯里各斟上少许红葡萄酒。然后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又递给汉斯。汉斯也吸了一口,然后递给舒立克,然后再传到维利手里。维利指着桌上没装进信封的几摞传单———
维利:这些剩下的怎么办?
汉斯拿起包好的剩余传单———
汉斯:这些我明天散发到大学去。
一阵沉默。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包括索菲在内。
维利(警告的口气):你疯了?
汉斯(强调的口气):维利,小子,别忘了前不久女大学生在德意志博物馆闹事儿,那阵势几乎已经白热化了。
维利:所以,此案在盖世太保那儿是一级立案。再说我们的传单又贴得到处都是了!
舒立克也觉得此事相当不妥———
舒立克:汉斯,我们先把这些传单藏在那后边,等有了信封再发。
汉斯:洛阳纸贵。没有信封了。
维利:夜里往墙上贴东西都已经够危险了,你还要光天化日之下去大学散发传单?你做梦呢?
汉斯:维利,现在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了,我们该让这个城市觉醒了。
维利(打断他的话):眼下,斯大林格勒战役之后,学校里到处是纳粹冲锋队的探子。
舒立克本来在沉思,但是汉斯的想法似乎打动了他。
舒立克(做鬼脸):要是这会儿布尔什维克来了,肯定一抓一堆懦夫。
维利(对舒立克):你可是最恨布尔什维克的。汉斯,这太冒险,万万使不得。
汉斯:我可以趁上课时去,那时大厅里不会有人……只要眨眼工夫,我就可以出来了。
维利:太危险。
索菲看上去在沉思。汉斯知道维利没有被说服,于是他口气温和地说———
汉斯:维利,责任我一个人承担。
索菲看出,这并没有打消维利的担忧,她和汉斯交换了眼神。汉斯把那些传单装进了一只箱子。看来他决心已定。维利只好让步———
维利:无论如何要小心点儿!
汉斯:知道啦。
索菲注意到,几个小伙子在交换目光。看来他们没有原则上的分歧。她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索菲:喝吧!
汉斯和维利去抓酒杯。舒立克却从索菲手中一把抓过那只软木瓶塞,用火柴点着。索菲快活地看着舒立克用那烧黑了的瓶塞在脸上画了一撮希特勒式的小胡子,又在额头上涂了一缕希特勒式的头发。舒立克举着酒杯———
舒立克(模仿希特勒的语调):女同胞们,男同志们:你们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以德意志民族的名义决定退位。我一生致力于德意志民族的没落。现在目标实现了。我向来自运动之首府慕尼黑市的白玫瑰小组(注3)的第6号传单垂首致意,并自首:我是一个半瓶子醋的军事大独裁!你们的“格劣阀子”(当时挖苦“史无前例的伟大统帅”的德语贬称)!史无前例的头号统帅。
他边说边举手模仿希特勒行纳粹举手礼。大家乐了,都并腿立正,抬手行“德意志致礼”!
索菲:您是一位失败主义者,我的元首!
舒立克(用俄语):让人民的罪人进垃圾箱去吧!(又用德语重复)让人民的罪人进垃圾箱去吧!
说着,他把那个酒瓶扔进了一个纸篓。索菲和大家碰杯。
全体:干杯!
索菲惬意地品着上等好酒。舒立克则把杯中红酒像伏特加一样扣在自己脸上,然后用酒搓洗脸上的涂鸦。其他人都在享用美酒。
维利:发到慕尼黑和奥古斯堡的信我拿着。
舒立克(搓着脸):维也纳的给我。
汉斯:别忘了莱佩尔特。
舒立克:不会的。
维利把给莱佩尔特的信封放在了一旁。
汉斯:给法尔克的,我下周给他带到柏林去。你们想想看,柏林人要散发我们的新传单了。(非常兴奋)这样纳粹就该知道,连首都居然也有地下抵抗组织了。
舒立克脸上画的小胡子一时难以洗净。他在一面镜子前费劲地擦着———
舒立克:这玩意儿洗不掉了。
汉斯:你要是明天早上戴着这撮挡鼻涕的毛儿去上课,大家都得对你行举手礼了。
大家笑。舒立克用劲儿在脸上擦着,瓶里的酒也被用光了。
汉斯:好了,哥们儿,上路吧。
索菲还在龙头下冲洗酒杯,然后把它们摆进橱柜里。把酒瓶也收拾了。
年轻人穿上大衣。汉斯提起箱子。
舒立克:你要提着满满一箱传单夜里穿过施瓦宾格城?
索菲(略作沉吟):这个还是我来拿。
二人对视。汉斯犹豫。
维利:汉斯,我觉得不能让索菲……
索菲:遇上检查,女人容易过关。
兄妹俩对视。
舒立克:她说得也对。
维利叹了口气。这时,大家已穿好大衣站在一起。索菲也像其他人一样环视屋内。画室里确实没留下他们这次秘密活动的痕迹。他们互相握手,彼此对视着,异口同声———“全力以赴……”
维利关了灯。舒立克第一个摸黑走到门口。他开了个门缝儿,向外面张望。空气清冷。他点头示意,其他几个人都走到了门口。
汉斯(走过来,低声道):舒立克,明天中午我们在你家见面,(两人交换目光)等我从大学回来后。
大家都明白,那就意味着汉斯已经把传单散发到大学了。
舒立克:好的。明天见。
6.画室,夜/外景
索菲跟在汉斯身后,离开维利和舒立克,走进了黑夜。
索菲挽着汉斯的胳膊,两人走远了。
舒立克锁门。
维利和舒立克望着兄妹俩远去。
7.朔尔的公寓门前的大街,夜/外景
家门前。两人正在说话。快到家了,兄妹俩多少放松了一些———
索菲:也就是说,就是明天了?
汉斯:那些纳粹也不会闲等着我们的。不过,你如果明天回乌尔姆的话,那么这个周末你是不是要用自己的冰鞋?
索菲:这回又要替谁借呀?
汉斯笑。
索菲:给罗莎?
汉斯不答。
索菲:特劳特?
汉斯明确地摇摇头。
索菲:那是给吉塞拉喽?
汉斯做怪相。
索菲:吉塞拉也相信,你就她一个?
汉斯(不情愿地):什么就她一个?
索菲:滑雪场的管理员不会笑话你?
汉斯避开了话题。
汉斯:哎,那儿雪够厚吗?
妹妹用挖苦的眼神看了哥哥一会儿,然后笑着,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目光投向了深邃的夜空。
两人继续走着。索菲看见在他们家门口不远的拐角处,有一个穿大衣戴帽子的男人身影。看起来像是在等人。索菲看了哥哥一眼,汉斯也朝前看去。
他们警觉起来。两人定了定神儿,若无其事的样子,交谈着继续向前走去,索菲抓紧箱子的把手。
汉斯:小火车现在傍晚5点半停开。
索菲:如果你要找我的冰鞋,它们放在衣柜里,不在鞋柜里。
汉斯:在衣柜什么地方?
索菲:在衣柜下面抽屉里。别忘了打点儿蜡。
汉斯:那是肯定啦。
索菲和哥哥一样迈着大步,两人并肩向那个男人的方向走去。
那人出其不意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索菲和汉斯不得不停下。
男人:晚上好。借个火?
汉斯:可以。
索菲看着汉斯怎样很快从口袋里找到火柴掏出来,并点燃。借着跳动的火光,索菲看到一张被烧伤之后走了形的面孔。那人的大衣也已褴褛不堪。盖世太保的帮凶不会是这副样子的。
男人(对汉斯):谢谢。希特勒万岁!
汉斯:晚安。
男人深吸了一口他的烟,转身走了。兄妹俩松了口气,互相对视,继续前行。
汉斯:燃烧弹。
两人走进通往楼后院的走廊,走向家门。
8.朔尔的公寓,夜/内景
一组镜头:索菲用俄式茶壶冲了两杯茶,放在了一个小托盘里。家里充满温暖的气氛。
9.朔尔的公寓,汉斯的房间,夜/内景
索菲端着茶盘进了汉斯房间。看见他疲惫地摸黑坐在桌旁。此刻已是夜半,精力和生机仿佛离他而去,看上去他精疲力尽。她把一杯茶放在他的书桌上,旁边是他的公文包。
汉斯:谢谢,索菲。
她走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肩上,给他按摩了几下。汉斯仰起了头,显然这样让他感到舒服。索菲走向房门———
索菲:别干的太晚了。
汉斯:晚安。
索菲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两人对视,笑。
汉斯的房间。汉斯打开公文包,取出邮票放进了书桌的一个抽屉。抽屉里放有一套注射器,药品,还有一只手枪。下面还压着一些手写或机打的各种信笺和一包拆开的香烟。
10.朔尔的公寓,索菲房间,夜/内景
索菲坐在放着半杯茶的桌旁。她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很厚的条纹毛巾浴衣。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台灯,昏黄的灯散发着几许温暖。桌上是一本日记,可以看到有一张弗里茨的照片和几张电影票或音乐会的节目单。窗上遮有窗帘。一架留声机里放着她最喜爱的曲子: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她开始写信。脸上轻松、愉快、充满希望。
索菲(画外):亲爱的丽莎:我正在听留声机播放的《鳟鱼五重奏》听着这种小行板的曲调,我真想也变成一只鳟鱼。当人心情沉重或悲伤时,多少能看到天上飘来春日流云,地上摇曳着青绿的新枝,人也就不由自主快活起来了。啊,我真为那已叩门的春天高兴呀。听着舒伯特这支曲子,简直就像能摸到、闻到春天的气息,能听到百鸟欢鸣,看到万物苏醒了。这段对主题曲的钢琴复奏,就像一股清澈凉爽的甘泉在欢腾。噢,真令人心醉神迷哪!盼早日有你的回音。
她收笔署名———
信末:最衷心的问候。你的索菲。
索菲将信折叠起来,装进了一个已写好地址,贴有邮票的信封。她关上了留声机。
画外传来:房间的木地板在汉斯小心翼翼的脚步踏出的吱吱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索菲朝门望去,深深叹了口气。既忧虑又充满希望。
索菲关灯,脱衣,在床上躺下。
画外传来,她哥哥从外面返回自己房间的声音。
索菲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然后侧转身去,脸偎在枕头上睡去。
11.朔尔的公寓,厨房,白天/内景
1943年2月18日。星期四。
慕尼黑的早春,明媚,温暖如阳春四月。索菲在厨房吃简单的早点。厨房里有一个华贵的俄罗斯台式茶炉。她的早餐只有一点儿自制的黑面包和一点儿果酱。那点儿果酱只够稀薄地抹一片面包。另外还有薄荷茶。
收音机里低声地播放着BBC/美国之音的节目。汉斯走进厨房,手里拿着一张纸条,索菲抬头看他。
播音员的声音:重要新闻:俄国人在斯大林格勒南部不断收复失地。斯大林格勒前线的德国战俘抱怨人困马乏且营养不良。英国空军轰炸鲁尔区;17架德国意大利联合制造的战斗机在突尼斯空战中被全歼。
汉斯捎带地听到几句新闻。索菲关机,并把收音机藏好。她已听到不少了。
汉斯:BBC的报道也不可全信。施密特太太怕空袭,又去乡下她姐姐那儿了。让我们帮她浇花。向我们问好。
索菲用小勺在空了的果酱瓶里刮着残存的果酱。
索菲:母亲那儿不知还有没有果酱?市场上只能买到甜菜糖稀了。
汉斯打开索菲头天晚上拎回来的箱子,又放进去一些他收藏的传单。
汉斯:忍忍吧。再过几周她园子里就有鲜草莓了。
索菲切开面包,把大块的给了哥哥。汉斯一边关箱子,一边接过面包咬了一口。
12.朔尔的公寓,白天/内景
索菲站在镜前打量着自己的裙子。汉斯走过去,她转身问道———
索菲:够不显眼的了吧?
汉斯点头。他们互相对视。他们明白,现在不是闹着玩了。静默片刻。兄妹俩互相拥抱在一起,沉默良久。
汉斯:今天火种要撒到大学去了。
然后他们松开环抱的双手。索菲拿起箱子,汉斯拿起公文包,离开了公寓。
13.朔尔的公寓,楼梯口,白天/内景
兄妹俩身着大衣沿楼梯走下。索菲提着箱子。汉斯拿着公文包。
14.朔尔的公寓,楼门口前厅,白天/内景
索菲顺便看了看信报箱,失望地关上。
汉斯:弗里茨还没有消息?
索菲思念地摇摇头。
15.朔尔的公寓,楼院,白天/外景
两人走进洒满阳光的院子。索菲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笑了。
16.路德维希大街,大学附近,白天/外景
路德维希大街的右侧人行道上,索菲和哥哥肩并肩,步履稳健地朝大学走去。两人各拿着自己的箱包。但索菲不仅自己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也能感到汉斯的紧张。他们彼此瞟一眼对方,又握握手,互相鼓励着。
索菲:想想去滑雪的事。
兄妹俩再次对视。索菲和哥哥走进大学的门。
17.慕尼黑大学,主楼,天井院和走廊,白天/内景
在玻璃门那儿,索菲突然看见,特劳特·拉弗伦茨和维利·格拉夫在本应无人的大厅里朝他们迎面走来。维利当然知道他们的计划,但不知详情的特劳特却不解地盯着索菲。
大家彼此问候:早上好。
特劳特:我们去对面的神经科医院。
汉斯,你去吗?
汉斯:索菲要回乌尔姆,我待会儿就去。
特劳特看着索菲手里的箱子。
维利:走啦。
兄妹俩等对方离开大厅,然后环视周围。空气很新鲜。他们在墙角处打开箱子,取出传单,迅速地将它们一小叠,一小叠地分放在窗台,楼梯台阶及大讲堂的门口。门里依稀传来讲课的声音。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的响声,就像鞭炮声,好像什么东西倒塌了。声音在大厅里回响着。索菲屏住气,仔细辨别着响声。她的传单还没有散完。汉斯向她招手,并朝门口跑去。
索菲关上箱子,跟着也跑了出去。
18.慕尼黑大学门前,主楼,通向后门的路上,白天/内景
索菲和汉斯提着箱包,想离开大学朝阿察林大街方向走。汉斯在索菲前边几步。索菲快步追上哥哥———
索菲:汉斯,你知道吗,箱子里还有一些传单?
汉斯犹豫、沉吟着,又看看手表。他决定再冒一次险———
汉斯:你在这儿等着。楼上还没有放传单。
索菲:我跟你一块儿去。
索菲追上汉斯,兄妹俩匆匆疾步返回大学。
19.慕尼黑大学,主楼,大厅和楼梯,白天/内景
主楼二层有一个楼廊,通过它可以到达上一层的大讲厅。索菲从那里看了看下面的天井院子。空无一人。只听见讲课的声音。
汉斯:快动手。
索菲打开箱子,和哥哥一起迅速地抓起剩余的传单摞成一摞,放在了长廊的阳台围栏上。两人互换目光,露出得意的眼神。下课铃响了。
汉斯(低声):现在快走!
关上箱子。几乎同时,讲堂的门开了,人流潮水般涌出来。大多数是女生,但也有男生(不少人穿着军装)。就在离开的瞬间,索菲冒险地用手推了一把那摞传单。汉斯看到了,十分不解地盯着索菲,索菲回报他一个得意的笑。
汉斯(警告地):现在得赶快走了。
他抓起她的胳膊,拉她走。
那些传单散开,从二楼阳台围栏上向下面的天井院子飘落而去。
索菲看着惊诧的同学们如何纷纷抬头,朝二层阳台飘落传单的地方张望。有几个人悄悄地捡起传单好奇地读着。
索菲听到有两个穿军装的家伙愤怒的叫喊声———
喊声:谁干的猪猡勾当!
兄妹俩收回急促的脚步,若无其事地混进楼梯上的学生人群里,几乎可以感觉安全了。
突然一个男人(施密特)操着浓重的南德口音大声地呼喊———
施密特:站住,站住,站住!
索菲惊呆了。她看了一眼汉斯。那个一直担心,但从未成真的噩梦突然变成了现实。起初,学生们不明白是朝谁喊的,疑惑地对视着,还有几个人环视着周围的人。索菲和汉斯一样加快了步子。他们目不斜视,努力不引人注意。施密特用力地拨开学生人群,朝索菲和汉斯走来。他手里胡乱抓着几张传单———
施密特:站住,你们俩……立刻给我站住!
索菲用眼角余光看到施密特在走近。当追上兄妹俩时,他卷起那罪证,把传单塞进衣袋里。
施密特:站住。你们被捕了。站住,看在受难耶稣的份上!
大学的看门人施密特挡住了兄妹俩的去路。他们两人坦然地停住了脚步。众人盯着他们。索菲看到哥哥在尽力地镇定自己———
汉斯:什么事?
施密特:你们被捕了。
汉斯:无礼!把手拿开!您凭什么在学校抓人!
索菲看到远处有一个穿军服的学生,手里抓着一张传单朝走廊跑去。紧接着校园就响起了警钟声。施密特逼近汉斯,抓住他的胳膊———
施密特:刚才就您一个人在那个楼道里。跟我走!
索菲:我们是从心理学学院过来的。
施密特:胡扯!传单是你从那上边扔下来的。
汉斯:真可笑!
施密特:您要还有点儿廉耻,就老实承认吧。
索菲挤到两个男人之间,第一次挡在了哥哥前面———
索菲:您放开我哥哥!是我把传单从那儿扔下来的。
索菲意识到哥哥投来的责备目光。
人群一阵骚动。施密特急了,他推挡着人群———
施密特:这要报警。现在跟我走。
兄妹俩和施密特挤过惊愕的人群,向一个走廊走去。耳边一直回响着钟声。
20.慕尼黑大学,主楼,法律顾问办公室,白天/内景
索菲和哥哥等在法律顾问黑弗纳尔的办公室。黑弗纳尔是大学律师处的头目,大约50岁的样子,一身便服。画外仍响着警钟声。兄妹俩穿着大衣,拿着他们的箱包,彼此分开坐在那儿。索菲看了一眼哥哥,脸上掠过一丝鼓励的笑意。她打量着黑弗纳尔,他双手抱胸站在窗前的阳光里。施密特得意地挺胸抬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警钟终于停了。随即,慕尼黑大学校长,维斯特教授走了进来。他没穿便服,而是身着纳粹党卫队的军官服。施密特立正。黑弗纳尔也立正———
黑弗纳尔和维斯特:希特勒万岁!
施密特直挺挺地站着,没等问就开口———
施密特:希特勒万岁。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在天井散发内容尚不明确的传单读物时,被当场抓获,带到了这儿。传单已妥善保管。
他从黑弗纳尔桌上拿起他收集的传单,递给维斯特。后者接过来———
维斯特:谢谢,施密特。
校长瞥了瞥兄妹俩,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
维斯特:学校里又有小矮人造反了……好,我们会把这些红脸汉(注4)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黑弗纳尔,从国家警察局找出他们的档案。施密特,您写个报告。
施密特和黑弗纳尔:遵命。
维斯特递给黑弗纳尔一张传单。他俩开始浏览。施密特也拿起一张读了起来———
施密特:院子里和楼梯上到处都是传单。
索菲惊讶地发现,哥哥利用维斯特看传单的当儿,试图撕毁自己衣袋里的传单。不料,传单的一角露了出来。索菲一下屏住了气,飞快地向汉斯递了个眼神儿。维斯特抬起头———
维斯特(对黑弗纳尔):登峰造极了!
黑弗纳尔:简直无法相信!
两人同时盯着那兄妹俩。汉斯抑制住内心的紧张,目光直视前方。索菲也镇定自己,平静地微笑着目视那两个男人。
维斯特:在我的学校,你们会罪有应得的,我告诉你们!
画外传来:街上警车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然后戛然而止。那三个男人不由自主地向窗口望去。施密特走近窗口,向外看了看,朝维斯特和黑弗纳尔点点头———
施密特:他们到了。
索菲看到,汉斯已经把撕碎的传单屑扔到了身后的地板上。但是施密特也朝他们看过来。他发现了地板上的纸屑,立即喊了起来———
施密特(情绪激动地):在那儿,那儿……那个学生那儿有东西。
汉斯不想给施密特把柄,他迅速把手收了回来。但是此刻校长也过来了,他居高临下地对汉斯说———
维斯特:交出来!不然,你想让我动用武力?
索菲听到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看见汉斯把他手里的碎纸交给了校长。同时施密特在汉斯身后,跪在地上,把碎传单扫在一起,捡了起来———
施密特:这些跟那些传单是一起的。
施密特把拾起来的碎纸全部地放在了一张白纸上。然后,卑恭地把纸举到校长面前。后者把自己从汉斯手里拿到的碎传单也放在了上面。
有人敲门,索菲转过头去,罗贝尔特·莫尔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便衣的人。莫尔手臂上搭着披风,身着佩有纳粹党徽的制服,还系着领结。另两个盖世太保都穿着(盖世太保)皮衣,戴着皮手套和礼帽。莫尔看上去很温和,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笑意。以至于索菲觉得,他的出现似乎缓和了紧张气氛。
莫尔:我是莫尔,国家警察。希特勒万岁。
他例行公事地出示了警察证。
维斯特、施密特、黑弗纳尔齐声:希特勒万岁!
索菲发现,莫尔有些诧异:没料到被抓的竟是个年轻姑娘和年轻学生。
施密特:是我把……
索菲注意到,校长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话头儿———
维斯特:好。
莫尔转向兄妹俩———
莫尔:你们的证件?
索菲从衣袋里摸出了她的学生证,递给莫尔。然后是汉斯。
莫尔(对照地打量着证件上的照片和兄妹俩本人):索菲·玛格达莱娜·朔尔小姐,汉斯·弗里茨·朔尔先生,乌尔姆人。你们是兄妹?
索菲和汉斯:是的。
莫尔把证件递给他的助手,收了起来。然后打量着索菲———
莫尔(自言自语):一个弱小的女子……才21岁……想反抗控制着整个欧洲的德意志大帝国?
维斯特:这小子当着我的面儿,想撕毁这张传单。
汉斯:那张纸是一个不认识的同学塞到我手里的。我不想被它连累,所以才想销毁它。
莫尔未动声色。索菲看到维斯特把白纸上的碎传单递给了莫尔的随从。莫尔转向索菲。镜头切到索菲的箱子。
莫尔:这只箱子是您的?
索菲:对,是我的。
莫尔:把他们带走。
他的随从立即掏出手铐,把兄妹俩铐了起来。索菲和汉斯被带走了。
景深处莫尔转向维斯特和黑弗纳尔———
莫尔:我需要他们的档案。我已下令,大学要封锁。教职人员都不得离校。
21.慕尼黑大学,主楼,天井院子,白天/内景
主楼大厅鸦雀无声。索菲和她哥哥被两个盖世太保押着,穿过沉默的学生人群向校门口走去。兄妹俩戴着手铐,目不斜视。莫尔未在场。
索菲看到盖世太保的便衣在院子里拾捡那些传单。有几个男女学生在帮忙。
汉斯边走边似无目标地、实际上则是对吉塞拉·舍尔蒂林格小声说———
汉斯:回家去,告诉阿莱克斯,让他别等我了。
索菲看到吉塞拉在极力克制自己。
盖世太保随从:快走!
兄妹俩被快步押到大门口。一个穿军装的家伙给他们开了门。
22.大学门前的轿车旁,白天/外景/内景
我们跟随索菲和汉斯上了一辆黑色民用的大轿车。两个盖世太保跟着一起上了车。大轿车开动了。一个盖世太保特工坐在后排兄妹俩中间。兄妹俩目光都盯着前方。那个特工则左右来回地监视着他们。索菲和汉斯的表情紧张。
23.维特尔斯巴赫宫前,白天/外景
汽车开到有两座石狮的维特尔斯巴赫宫门前。门前有党卫队士兵站岗。卫兵打开一扇侧门,汽车开了进去。
24.维特尔斯巴赫宫,入口大厅/走廊,白天/内景
通向二楼的楼梯上:索菲走在盖世太保特工(洛赫尔)的一侧,汉斯则在他的另一侧。另一个从大学跟来的盖世太保特工尾随他们。
洛赫尔是莫尔的助手。索菲觉得这个人有些懒散气,像个油头粉面的家伙。也许是因为他的上唇那稀疏的胡髭之故。他说话的口气却是一派军人的粗蛮,带有明显的巴伐利亚口音。兄妹俩被带到二楼放有长椅的走廊里。另一个盖世太保特工在那里等候。
洛赫尔:朔尔,汉斯,立即进审讯室接受马勒审讯!
说着,他粗暴地拽着汉斯的胳膊,把他拉进了自己身边一扇打开的门。
索菲停下,向哥哥望去。汉斯在门口停住,朝她转过身来,两人微笑着对视片刻。索菲明白,从此刻起,她将独自面对一切了。
洛赫尔:你也来吧,小姐。
索菲被带到另一间审讯室。洛赫尔开门,把索菲推了进去。
25.维特尔斯巴赫宫,审讯室前厅,白天/内景
洛赫尔把索菲带进莫尔办公室的外厅。索菲的心怦怦地跳着,坐在了椅子上。洛赫尔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胸靠在墙上。索菲目视前方。
门开了。莫尔出现。他手里提着索菲的箱子,肋下夹着她的档案和一大摞从大学带回来的传单,连看都不看索菲一眼,径自走进他的办公室。他进去关上门后,门旁的一盏红灯亮了起来。
稍顿。门旁的红灯变为白灯。
洛赫尔:进去,开始了。
索菲站起来,走向那吱吱作响的门,进去。
26.维特尔斯巴赫宫,审讯室,白天/内景
索菲走进莫尔相当宽敞的办公室。她环视四周。又朝自己的审讯者莫尔打量着。莫尔正在从一个装满了“白玫瑰”卷宗的大档案柜里,取出一叠五颜六色的卡片。蓝色卡片上已写的密密麻麻,还有白、红、黄色卡片是空白的。他又顺便记了一些东西,但不知写的是什么。
莫尔:您坐下吧。
索菲小心翼翼地望着莫尔。她坐下,没脱大衣。
这次审讯,只有莫尔和索菲两人在场,没有书记员参加。索菲看着门上钉的那褐色的真皮隔音包层。这里的谈话外边是听不到的。
索菲面前的桌上,放着从大学捡来的传单。她没看见自己那只箱子。
审讯时,莫尔像玩单人纸牌一样,在自己面前摆的空白卡片上记着写着。后来我们知道白色卡片上记录的是索菲的口供;红色的是汉斯的;黄色的是其他同谋者的;蓝色的则是他记录的已发生的事实。这是第一次审讯,索菲的声音较小,显得胆怯和矜持。莫尔对她的态度则是例行公事地粗暴。
莫尔瞟了一眼她的档案,然后———
莫尔:朔尔,索菲娅·玛格达琳娜,现居乌尔姆。1921年5月9日生于福尔腾贝尔格。信新教。你父亲?
索菲:罗贝尔特·朔尔。他曾是福尔腾贝尔格的常任镇长。
莫尔:你学习儿科护士,毕业了吗?
索菲:毕业了。
莫尔:1942年夏季入大学,生物和哲学系学生。兄妹四人?
索菲:是的。
莫尔:你在慕尼黑有第二处住址:弗兰茨-约瑟夫大街23号。后楼。房东施密特太太?
索菲:对。
莫尔:有犯罪前科吗?
索菲:没有。
莫尔把桌上的传单慢慢朝她推过来。她感到一种威胁。
莫尔:您对校工承认,是您把这些传单从学校楼上撒下来的?
索菲看到莫尔抬头盯着她看。
索菲:传单原本放在楼上的大理石围栏上。我只是路过时,撞了它们一下。
莫尔在白色卡片上记录着。
莫尔:为什么?
索菲:只是觉得好玩。因此我当时就承认了。
莫尔:那您至少看到是谁把这些传单放在那儿了?
索菲:没看见。
她顽强地对抗着莫尔审视的目光,勉强露出些笑意,并遗憾地耸耸肩。然后说———
索菲:不过,我知道,我那一下是干了件很蠢的事。我也很后悔,但也无法挽回了。
莫尔一只手举着一打传单放到她面前,另一只手把一本法律手册推到她眼前,让她看清封面的字:《刑法卷》。
莫尔:朔尔小姐,您在学校散发的传单,触犯了战争刑事法令。您要不要读读,谋反和投敌的行为要受到怎样的处罚?
索菲:我没有散发传单。
莫尔:是坐牢,监禁或死罪!
索菲:我的确没有散发这些传单。
索菲镇静地面对着这位盖世太保审视的目光。这时,索菲看到,莫尔把她的箱子从桌子后面拿了出来,把传单一摞一摞摊放在箱盖上。
莫尔:正好装进去。
索菲:这是巧合。
索菲说完,坦然地看着他。
莫尔:您拎着一只空箱子在学校干什么?
索菲:我本来准备回家,回乌尔姆,去取上周我留在母亲那里的一些衣服。
莫尔:回乌尔姆?正是学期开课时间,您想出这么远的门儿?
索菲:是的。
莫尔:只为了拿趟衣服?
索菲:倒不是。我还想看看我的女友和她刚出生的孩子。另外,我母亲病了。
莫尔:可是现在还没到周末?正在开课!这听起来像编的。
索菲:因为我的女友要提前赶回汉堡,所以我原计划周末回去,只好提前了。我打算乘12点48分的火车,而且已经和我姐姐的男朋友约好了,在霍尔茨基尔希内尔车站见面。不信,您可以问问他。
莫尔:他叫什么名字?
索菲:奥托·埃谢尔。他坐12点半的火车从索恩到慕尼黑。
莫尔拿起一张黄卡———
莫尔:埃谢尔是字母e和i?
索菲:是a和i。
面对莫尔审视的目光,索菲保持着坦然。
莫尔:那您就没有穿脏的衣服要带回乌尔姆吗?
索菲:没有。小件我自己就洗了,大件的还没穿脏。
莫尔:那么,您并不需要干净衣物。可是您刚才还说,您提着箱子是为了去取衣服?
索菲:我想既然去乌尔姆了,就顺便为以后几周带回些换洗的。
索菲边说,边看着莫尔在一张白色卡片上记录着,随后把手里的烟头捻灭了。按照当时的时髦做派,他没有把烟头扔了,而是装进了烟盒里。
莫尔:你说要回乌尔姆,又去大学干什么?
索菲:我跟一个女友约好了(注意到莫尔此刻关注的眼神儿)。她叫吉塞拉·舍尔蒂林格。
莫尔又拿起一张空白的黄色卡片写下了吉塞拉的名字。
索菲:我们原定今天中午12点在英国公园的海洋馆一起吃午饭……
莫尔:然而你是准备回乌尔姆的。
索菲:那是我昨天晚上临时做的决定。今天就是去大学跟吉塞拉说一声我们不能一起吃饭了。
门铃响,莫尔按桌上的开门钮。门开后,索菲看到一个盖世太保特工走进来,无言地把一张打字机打的字纸(施密特的证词)放到了莫尔的桌上。莫尔把那只箱子朝他推了一下。那人显然明白要他做什么,他立即提起箱子出去了。莫尔颇感兴趣地浏览了一下那页证词,然后把它字面朝下扣在桌上。
莫尔:您哥哥怎么会和你一块儿在学校里?你不是只想去跟吉塞拉打声招呼吗?
索菲:我们经常一起去学校的。汉斯今天是去大学神经科医院。
莫尔又看了一下施密特的证词———
莫尔:可是校工证明说,你们11点时就出现在二楼的长廊阳台上了。你们在那儿干什么?
索菲:我们正去找吉塞拉。她那时在上胡伯尔教授的哲学导论课。
莫尔:那堂课可是在一楼的教室里。
索菲:对的。我们早到了10来分钟,我就带我哥去二楼的心理学系转了转,因为我经常在那儿听课。
莫尔想给索菲一个出其不意———
莫尔:那么,那些传单在哪儿放着呢?
索菲识破了他的伎俩———
索菲:我的确看到地板上到处都放着成摞的纸张,你指的是这个吗?
莫尔:你没读吗?
索菲:当然看了。不过,只是大概扫了一眼。我哥为此还开了个玩笑呢。
莫尔:政治玩笑?
索菲:不是。不过是说那些东西是浪费纸张。他跟我一样对政治不在行。
莫尔又拿出一张蓝色卡片———
莫尔:上次本地党部上司在德意志博物馆讲演时,女学生闹事你在场吗?
索菲:没有。
莫尔:但你是有义务去听讲演的。
索菲:我不参与任何政治活动。
莫尔:那你是怎么看州党部上司那次在德意志博物馆提到的,女孩子应该为元首生孩子,而不是在大学瞎混,还说丑点儿的可以嫁给他的中士的观点?
索菲(慎重地):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
莫尔又将蓝色卡片上的记录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目光又转向她———
莫尔:您在大学的这些麻烦使您成为嫌疑对象。(稍顿)我明白地奉劝您,要毫无保留地,豪无顾忌地说出实情。
索菲:我也申明,除了最后那个开玩笑的蠢举,我跟这些传单没有丝毫干系。我知道,如果找不到真正撒传单的人,我们就是重点怀疑对象。但是,我们的确和这事儿没关系。
莫尔审视着她。索菲保持着镇静。莫尔打开学生档案看着。他又拿了一张白色卡片———
莫尔:您参加过青年义务劳动队和德意志少女联盟(注5)吗?
索菲:参加过。
莫尔:1941年您又退出了。为什么?
索菲:老实说,我最后两年不再热衷这些事情,因为我姐姐英格,我的两个哥哥和我,都因为所谓青年联盟(注6)颠覆活动被抓过。当晚他们把我放了,可是其他人都被送到了斯图加特,未经判刑就关押了几个星期。
莫尔往一张红色卡片上做记录。
莫尔:青年联盟是被禁的组织。
索菲:我们只是唱了唱歌,去野游和欣赏了一下大自然……到现在我仍然认为那次抓我们是不公正的。
沉闷的停顿。
莫尔:那么,你是反对国家社会主义(纳粹)了?
索菲:我承认,我本人不想和国家社会主义有什么干系。
电话铃响。莫尔拿起听筒,仔细地听对方讲话。
莫尔:谢谢。
他挂上听筒。在一张蓝色卡片的右上角画了个叉。
莫尔:您以为,您能在这次审讯调查中对我们隐瞒您的真正思想吗?
索菲:我可是对您完全开诚布公的。
索菲表现得出奇的镇静。令她意外的是,莫尔整理好卡片,离开了房间。索菲内心陷入紧张。她的目光投向了窗口。邻近的楼房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莫尔很快又回来了。
莫尔:我的同事在箱子里没发现任何传单。您哥哥的口供和您的一致。
一阵轻松和紧接着的紧张交织在索菲心头。她瞟了一眼施密特的证词。
莫尔:放心了?
索菲:我本来就没有担心。
长时间的静默。莫尔依旧审视着她。他又抓起电话拨号。索菲也注视着他那干瘦的面孔。
莫尔:叫女书记员来。
莫尔分别在一张白色和一张蓝色卡片上写着什么。门开了,索菲看见一个行政职员(书记员)悄悄走了进来,是个穿便衣的年轻女人。她把旁边小桌上的打字机推到一边,然后把一个速记本和铅笔及转笔刀放在桌上。她戴着眼镜,始终一脸冷漠和严肃,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只是偶尔和索菲对视一下。
莫尔:我现在口授一个记录。您得听清楚了。如果什么地方和您的供词不符,就立即打断我,朔尔小姐?
索菲:是。
莫尔:然后您将被拘留在后面的关押室里。当然,要看情况……也许您今晚就可以回乌尔姆了。
索菲在桌下神经质地揉搓两手,但不让莫尔发现,同时回报了莫尔一个浅浅的微笑。
莫尔(对女书记员):准备好了?
女书记员:好了。
莫尔拿起了白色卡片和索菲的学生档案开始口授———
莫尔:我出生在福尔腾贝尔格,福尔腾贝尔格的欧灵根镇。我父亲曾是那里的常任镇长……
女书记员开始速记。
索菲:对。
镜头摇出审讯室。
27.维特尔斯巴赫宫,走廊,入口大厅,日/内景
当天傍晚。一个去过大学的盖世太保特工从对面屋子里出来,大声叫———
盖世太保特工:梅特尔尼希。
一个穿上士军服的男学生迅速站起来。盖世太保特工递给他一张释放证。
盖世太保特工:释放证。希特勒万岁!
那学生也高举手臂,然后快步走出去了。
索菲被洛赫尔带下楼,押往囚室。
28.维特尔斯巴赫宫,地下通道,白天/内景
无影灯下。索菲想挣脱洛赫尔抓着她胳膊的手。她厉声说———
索菲:请您放开我。
洛赫尔继续抓着她不放———
洛赫尔:走,走!小姐!跟我走!你们这些学生,你们以为在我们这儿,还可以让我们听凭你们折腾吗?
29.监狱楼,入狱登记处,白天/内景
索菲被洛赫尔带到入狱登记处。
洛赫尔:朔尔,索菲,新来的。
索菲做一脸无辜状,浅笑着走进了登记台里面。那里坐着一个38岁的女人,埃尔泽·格贝尔。她没穿囚服,身着一件高领连衣裙,外罩一件工作服。埃尔泽惊讶地看着索菲:这么个年轻丫头!索菲则等着她找出一个登着索菲名字的卡片。
埃尔泽:请把你的围巾给我,把其他随身的东西都放在那个盒子里。
她把一个纸盒子放在桌上。索菲把围巾和随身的其他东西都放在了里面。没多少东西。画外隐约传来收音机里转播戈培尔在体育馆的讲演。洛赫尔走过去,调大了声音。
戈培尔(画外,原声):在这场生死存亡的战争中,必须丢掉资产阶级文质彬彬的矜持了。我们面临的危险是巨大的,我们也必须付出巨大的努力对付这个危险。现在是我们扯掉礼服手套,攥起拳头的时刻了……我要问你们,你们愿意要一场全面彻底的战争吗?愿意吗———也许这场战争比我们今天所能想像的还要规模广大,还要激烈?
埃尔泽把那只纸盒上的原来的名字画掉,写上索菲的名字,然后又把索菲的随身物品登记入册。
埃尔泽(喃喃道):一条围巾,一个钱包,名为索菲·朔尔的学生证,香烟和火柴,钥匙链和四把钥匙。
索菲注意到洛赫尔欣赏地听着戈培尔的煽动号召。埃尔泽站起来———
埃尔泽:请您跟我来。
索菲跟着她朝里走去。埃尔泽打开了走廊的栅栏门。
30.监狱楼,囚室走廊,白天/内景
索菲随着埃尔泽沿囚室长廊走去。埃尔泽打开了一扇门。二人进去。
画外传来戈培尔讲演的尾声。
31.监狱楼,搜身室,白天/内景
一个四壁刷着白漆的房间。没有窗户,墙上只有几笔涂鸦和几个马靴印儿。白亮的灯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别无他物。
埃尔泽:请把衣服脱掉。大衣给我。
索菲公事公办地脱了衣服。埃尔泽在旁边打量她,等脱完,就翻检一番。
埃尔泽(低声地):你要是有什么令人怀疑的东西,就交给我,我把它扔进马桶去。
索菲怀疑地看着她。
埃尔泽:我也是犯人。
索菲保持着镇静和友好,避免对方觉察出她的不信任———
索菲:我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埃尔泽:你可以把衣服穿上了。
索菲穿衣。埃尔泽在填一张表格。
埃尔泽:自从出了传单案和发现了墙上的标语后,这里就进进出出热闹得像个鸽子棚。每天都有一个上层人物来这里,(幸灾乐祸地)接受特别委员会的秘密审查。
索菲:他们为什么还要审讯我们,我以为只要有丁点儿可疑,就立即被送往达豪集中营了。
埃尔泽:特别委员会要了解,都是谁干的。不过,遇上莫尔办你的案,你算是运气。他多少还有点儿人情味儿。
索菲继续穿衣服。
索菲:他说我没准儿还能赶上今天最后一班火车回乌尔姆。
埃尔泽:可是,是莫尔命令你先跟我待在“荣誉牢房”里。
索菲不动声色地扣上衣扣,跟着埃尔泽走向囚室。
32.监狱走廊,白天/内景
索菲跟随埃尔泽和洛赫尔走向一个囚室的门口。洛赫尔开门。仍可听见画外从登记处传来的转播戈培尔的讲演。埃尔泽托着给索菲的寝具和毛巾。
洛赫尔:好了,我们到了。女士们请进。快,快,我要去听讲演了。
33.监狱楼,囚室,白天/内景
索菲和埃尔泽走进“荣誉牢房”。洛赫尔关门锁门。索菲环视囚室:两个木板床,一个窄柜,一只马桶,一个洗手池和几件在囚室仅有的可怜的物品:一条极薄的毛巾,一个饭钵和一只铁皮杯子,一块肥皂和埃尔泽用的牙刷、牙膏(不允许朔尔兄妹回家取生活必需品)。这景象令人顿生幽闭恐怖感。
埃尔泽:这地方本来是给那些因穷奢极欲而“越轨”的富豪们准备的。
索菲坐到床边上,什么东西也不碰,俨然这儿不是她的归所。
埃尔泽:您哥哥已被审过了,这会儿正在那儿等着呢。你现在是嫌疑重犯,因为是你拿着那个箱子,还把传单推下楼去———对他们可什么也别承认。
索菲:我也没什么好承认的。
屋里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时间流逝的声息。索菲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人相互试探———
索菲:您进来多久了?
埃尔泽:1年零5天。
索菲:为什么被抓?
埃尔泽:我写了一封信,引用了路德维希·托马批评希特勒的话。“心灵贫乏像干瘦的腿,思想干瘪像个破折号。”
两人笑,只是埃尔泽笑得比索菲更开心———
埃尔泽:“现在我们押韵脚,此人真让人心闹。”
索菲大笑起来。
索菲:可您还帮盖世太保工作?
埃尔泽:我只在这里登记犯人出入,是个登记员。
一阵沉默。
埃尔泽:你肯定心里想,我是不是他们的奸细,因为我跟你关在一个屋里?
索菲不语。
埃尔泽:我就是被人出卖的。我永远不会干那种事儿。
索菲:我不明白,怎么可以给这帮人干活儿?
埃尔泽:很简单,是命令。(稍顿,谨慎地)派我在这儿,是怕你自杀。
索菲:您因为什么反对纳粹?
埃尔泽:我哥和我都是共产党员,虽然他在一个保险公司身居高位。而共产党员非常团结一致,因此我才看中他们的。无论如何总得采取点儿行动才行。
索菲:是的。
索菲往暖气片那儿靠了靠,用手摸了摸———
索菲:没暖气。
埃尔泽:可夏天又热得让人窒息。
接下来,索菲陷入沉默,等候着什么。她感到囚室的地板传来轻微的响声。然后,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洛赫尔:朔尔,索菲,跟我来。
索菲对埃尔泽点点头。
埃尔泽:希望不会再见到你,祝你一切如意。
索菲:好。也祝你一切顺心。
两人握手。索菲穿上大衣,跟着洛赫尔出来。
34.监狱楼,登记处,傍晚/内景
索菲跟在洛赫尔身后走进登记处。她身后囚室走廊的栅栏门砰地一声关上。登记处的桌台上有一张纸,洛赫尔拿起来———
洛赫尔:喏,小姐,这是你的释放证,算你走运。
索菲松了口气。洛赫尔坐下填写释放证。画外传来监狱送饭车的吱吱响声。
画外音:拿饭了!
一阵低语声。囚室门上的小窗口打开的声音。金属饭钵的叮当响声。索菲向窗外看去,看到蓝色的雾气缭绕在对面维特尔斯巴赫宫的墙上。洛赫尔在公章盒里翻找着适用的图章———一种折磨人的等待。
电话铃响了。洛赫尔拿起话筒———
洛赫尔:我是登记处。
他听了片刻,然后看着索菲———
洛赫尔(高喊):不要给朔尔兄妹打饭,马上要继续审讯他们!
索菲倒吸了一口气。洛赫尔拿起填好的释放证,站起来———
洛赫尔:跟我来。
镜头跟摇。索菲的心提到嗓子眼儿,跟着洛赫尔朝通向走廊的楼梯走去。
35.维特尔斯巴赫宫,地下通道,夜/内景
索菲跟着洛赫尔走在去维特尔斯巴赫宫的路上。她不安地侧目瞟了一眼洛赫尔,对方脸上毫无表情。
36.维特尔斯巴赫宫,登记处,夜/内景
一组剪辑镜头:我们看到按照拘捕时验明正身的程序,索菲被正、侧面拍照,并按了手印。她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
37.特尔斯巴赫宫,审讯室,夜/内景
二月的天气。外面夜幕已降临。索菲被带进昏暗的审讯室。她从窗上映着的剪影认出是莫尔在等她。他正瞅着窗外的夜幕。洛赫尔把释放证放在莫尔桌上,然后出去了。
莫尔(不动声色地):您可以把外衣脱下来。坐下吧。
索菲把外衣挂好,坐下。莫尔取出火柴,点燃一支烟,抽起来。
莫尔:您抽吗?
索菲:不抽。谢谢。
莫尔:您可是会抽烟的。
索菲淡然一笑———
索菲:偶尔抽。
索菲打量着环境。她发现,这次女书记员已经来了,坐在桌子后面的阴影里。她和那个矜持而冷漠的女人对视了一眼。莫尔又开亮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索菲发现桌上有一个公文包。莫尔桌上的那些卡片似乎增多了。莫尔站在灯影暗处,先把释放证往自己跟前挪了挪,看了一眼,然后又把它推到一边。索菲觉得他有些异样,变得不可捉摸了。莫尔走到亮处。可以看清他的脸。他开始念一张卡片———
莫尔:您父亲去年坐牢6周,因为他称我们的元首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
索菲:他是因为“阴谋罪”被抓的,被剥夺了职务。
莫尔:只有来硬的,才能帮助芸芸众生,朔尔小姐!我忍不住问自己,您父亲对您参加德意志少女联盟是什么态度?
索菲:父亲对我们的教育从来不掺杂政治影响。
莫尔:典型的民主主义者!您为什么要加入德意志少女联盟?
索菲:我听说,希特勒要把我们祖国变得伟大,幸福和富强;要使人人有工作,有面包;使每一个德国人都成为自由、幸福的人。
莫尔:事实也如此,朔尔小姐。一个个体什么也不是,集体才是一切。这点上,您该和我有共识吧?
索菲耸耸肩。她借着烟头的亮光注意到,莫尔似乎来了情绪。他盯着索菲———
莫尔:您还单身?
索菲:我订婚了。未婚夫是弗里茨·哈尔特纳格。他在东部前线当上尉。
稍顿。莫尔在白色卡片上做着记录。他抽出一张空白的黄卡片。看了一眼索菲,又问———
莫尔:在斯大林格勒?
索菲:是。
莫尔: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间?
索菲:半年多之前。
莫尔开亮了审讯灯。索菲眯起眼睛。她看见莫尔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把08型手枪和一本杂志放在桌上。索菲意识到,盖世太保去抄过她的住所了。
莫尔:您认识这些东西吧?
索菲:我哥有这么一把手枪。他是德国国防军上士。
莫尔:那么您抽屉里的190发子弹又是怎么回事儿,9毫米口径的?
索菲:那也是我哥的东西。
莫尔:您最近一次买邮票是什么时间?
索菲:大概10到12天前吧。
莫尔:在哪儿?买了多少?
索菲:在莱欧波尔大街的23号邮电所买的。10张12分的……可能还有5张6分的,我记不太清楚了。
莫尔:再没有了?
索菲大胆地否认了。
她看见莫尔把那联我们已见过的140枚8芬尼的邮票从包里取出来,放到了她面前。我们已看见过,汉斯和索菲一样,把邮票放在他书桌的抽屉里了。
莫尔:认识这叠邮票吗?
索菲:不认识。
莫尔:真不认识?
索菲:不认识。
莫尔盯着闪光的烟头,等着索菲继续回答,却事与愿违。于是他又极其平静地继续说———
莫尔:我们是在您哥哥的屋里找到这些东西的。您为什么对我们隐瞒了他有这么多邮票的事实?
索菲:您问的是我什么时间和在哪里最后一次买的邮票。
莫尔的双眉皱了起来。他拚命地吸了几口烟,又在白色和红色的卡片上写了些什么。
莫尔:140张邮票!你们谁需要这么多邮票?要用它们干什么?是谁负责去邮筒投信的?
索菲:问候朋友和家人用的。我们写信很多。
电话铃响。莫尔拿起话筒,听对方说了句什么,又挂了电话。他按桌上的开门钮。但门没有打开。
莫尔:那么,您认识这些邮票了!
索菲:我只是猜测。您是在我哥那里发现这些邮票的,不是在我那儿。
这时索菲发现门轻轻地开了。一个穿便衣,年长于莫尔,留着短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是莫尔的上司,他和莫尔交换了一下眼光,就不动声色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靠门站在索菲身后观察着屋里的一切。索菲很紧张,不敢回身去看。
莫尔:您是不是有台打字机?
索菲:我哥房间里的那台是房东太太的。她借给我们,我哥要打点儿东西。
莫尔:什么?
索菲:一篇关于哲学和神学问题的文章。
莫尔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传单。上面写着《致全体德国人民》。
莫尔:不是这张传单吗?
索菲:不是。
莫尔:那有没有这些话,比如,“希特勒已不可能赢得战争,他只是在延长战期”。或者,也许是这类句子“犯罪行为并不能使德国赢得战争”,又或者是“未来的德国只能实行联邦制……实行言论自由,信仰自由”……
索菲:这些不是汉斯写的。
莫尔:那是您写的了?
索菲:也不是。
莫尔又在白、红卡片上做记录。
莫尔:但是,您信仰这样一种社会制度喽?
索菲:我始终不关心政治。
莫尔把那张传单放到索菲面前———
莫尔:不管怎样,经过字体检测,这传单就是您屋里搜出的那台打字机打出来的。本月初,这张传单被邮寄给了很多人,特别是奥古斯堡和慕尼黑两地。
索菲:我对此一无所知。
她把那张传单推到一边。
莫尔的上司给他递了个眼神色,莫尔领会了他的意思,就起身走出去———
莫尔(对索菲):坐着别动。(又对那个女书记员)看着她。
索菲这时转身,看到莫尔的上司在他们两人身后把门带上了。
索菲又朝那个女书记员望去,她依然是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38.维特尔斯巴赫宫,审讯室,夜/内景
索菲不安地等待着。女书记员冷漠地看着她,并用铅笔敲打着桌面。索菲也没有对这女人示弱,她挺直身子坐好。
莫尔拿着一叠字纸走了进来,放在桌上。他把桌上的卡片往旁边挪了挪,打开一个封套,从里面拿出一张已经撕成小片儿,又被黏在一起的手写传单,摆到索菲面前———
莫尔:我们发现您哥哥撕毁这张传单时,您在场。还记得它吗?
索菲:不记得。
莫尔:在您编谎之前,先念念!
索菲(念):“20万德国兄弟因相信一个军事骗子的蛊惑宣传,做了他的牺牲品。”
莫尔:怎样,它提醒您想到了什么?
索菲做不解状,摇头。
莫尔:没让您想起刚才看过的那第六号传单上跟这同样的调子吗?
索菲不语。
莫尔:还有那笔迹?
索菲:我不认识。
莫尔:行了,您别装了。这张诽谤传单的版权是个叫克里斯托夫·普罗布施的人,他是您在因斯布鲁克尔的一个朋友。
索菲一惊,脸上掠过一丝不安。
莫尔:我们在您家里找到了他写的信。笔迹和这一模一样。普罗布施,以前也是享受元首恩惠(十分嘲讽的口吻)的医学系学生;一个富有的自由职业学者的儿子。别人都在前线担惊受怕时,他却贪恋家庭,守着故乡的山水图安逸。也是个身在福中却吃里扒外的家伙。除了您哥哥和这个克里斯托夫·普罗布施之外,还有什么人参与了写传单的事?
索菲:请您不要不停地糟贬人。
莫尔示意索菲面前桌上的证据。
莫尔:您明知有义务供认实情,全部招供,但还是胆大包天地对我隐瞒了这些从您屋里找出来的证据!
索菲:我只能承认我知道的事情。
莫尔:您想听听,您哥哥在跟您一样胡说八道一通之后,又是怎样招供的吗?
索菲勉强地点头表示同意。莫尔盯着索菲,一边非常缓慢地把刚才拿来的那张纸翻过来———
莫尔(念):“在确信我国在东部战场失利的战局,不可能面对不断大幅度增长的英国和美国军事实力去取得战争的胜利之后,我经过了很多痛苦的思考,认识到,也许只有一个办法可以避免继续无谓的牺牲,并保全欧洲的精神理想,那就是尽快结束这场战争。此外,在我看来,我们对被占地区及当地人民的态度就是一种白色恐怖。”
索菲哑然,但坚持反驳———
索菲:这不过是一个政治观点的解释,根本不是承认你们所指责的罪名。
莫尔:这是涣散人心,严重谋反!
索菲:再说,我也根本无法想像,我哥会说出这样的供词。
她感到莫尔此刻已怒不可遏。
莫尔:您是不是以为,我给您念的是我们编的假供词?
索菲向前探了探身,有力而明确地说———
索菲:只要不是我哥亲口对我这样说,我就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莫尔:您哥哥的这些话无情地败坏了我们的战士。
索菲:他谁也没有败坏。他只是论证道理。
莫尔拿起一张黄卡,好像需要再看看上面的名字。
莫尔:想想您的未婚夫,弗里茨·哈尔特纳格吧,朔尔小姐!如果他在这儿的话,您怎么对他说呢?
索菲:战争已经失败,任何继续的牺牲都是毫无价值的。
莫尔毕竟是刑侦专家,他老练地继续一步一步盘问———
莫尔:那么,艾克迈尔的那个画室是不是可以提醒您点儿什么呢?
此刻索菲明白自己在劫难逃了。盖世太保发现了画室和油印机。她的抵抗力开始崩溃,但还是绝望地做出了最后的反击———
索菲:是的。艾克迈尔几个月前去克拉考做建筑师了。他把画室的钥匙留给了我们,为了让我们给朋友们看他的画作……
莫尔粗鲁地打断了她的话———
莫尔:那架油印机上的许多指纹是您哥哥的!您哥哥已供认不讳,所有一切都是他一人干的,那6份传单都是他起草、复印,散发的。他准备在一夜之间把5000份传单全部散发到慕尼黑!
莫尔把那张供词扔到索菲面前,给她看汉斯的签名。
莫尔:您和您哥哥同住一个屋檐下,又是您和他一起出现在大学二楼的长廊里。现在您要让我们相信,您跟这一切都没有干系?您说学校里到处摆的那些诽谤传单只是些无谓的文字?您还是招认,是您和您哥哥一起写、印、一起散发了这些传单吧!
索菲已别无选择,承认了一切———
索菲:是我。而且我为此而自豪!
沉默。索菲注视着莫尔,他把释放证拿起来,揉成了团儿,装进了上衣的内袋。在一张白色卡片上,他在一些记录的文字上画了个勾。
索菲:我和我哥会被怎样处理?
莫尔:您早点儿考虑到这一层就好了,朔尔小姐。
索菲:会株连我们全家吗?
莫尔:这不归我管。
索菲:我想去洗手间。
莫尔看表———
莫尔:现在不行。
索菲支撑不住了。她瘫在椅子上,声音微弱,不再盯着莫尔。莫尔正在斟酌蓝色卡片上的记录,并把部分内容抄到白卡片上———
莫尔:那些传单是谁起草的?
索菲:我。
莫尔(生气地):您又开始编谎了,朔尔小姐!(然后和蔼却不怀好意地)我们几周前就做过科学鉴定了,那些笔迹基本上可以肯定是个男人的笔迹,一个脑力劳动者。就是您哥哥!
莫尔指着面前及索菲桌上的罪证。
3 ) 米拉、秋瑾和韩加德尔们
在审讯室里、在拘留所的临时关押处、在赴死前的牢房中,索菲曾多次透过窗户眺望天空,脸上露出一抹令人迷惘的笑容。
这个场景让我想起一部七十年代的阿尔巴尼亚老片:《宁死不屈》。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中,银幕上英雄不少,《宁死不屈》里和女游击队员高唱游击队员之歌奔赴刑场的女学生米拉,就是其中光彩照人的电影形象之一。片中有一个假枪毙情节,盖世太保故意把米拉带到阳台上,让她放眼自由的天空和美丽的城市,以激起她的好生恶死之心。那个表面上道貌岸然的敌人还用一段充满诗意的台词去诱惑米拉,原话忘了,这段台词的大意是:窗外阳光明媚,人们过着美好的生活,可是,姑娘你却在这里坐牢,最终你会死去!这段台词是邱岳峰配的,它成就了一位表面温文实则凶残的纳粹刽子手,也成就了一位为革命事业英勇献身的女英雄。
时至今日,英雄和献身提的少了,不过面对类似的牺牲,我们多少还会有些动容:谁不知道活着是好的呢?为什么有些人为了自己认定的事业,为了自己理念中可能能拯救也可能拯救不了的某个群体可以做到殒身不恤?太史公有云鸿毛泰山,他们的死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吾知也有涯,这些问题恐怕还真不是很好回答就是了。
当今不轻言献身和英雄,好在人道主义这个东西还可以谈。这部片子里的索菲,大致也是为了它而死的。我看片儿有个习惯,就是比起正面角色我更喜欢注意反派。从严格意义上讲,真正同索菲针锋相对最多戏份的警察摩尔——他对索菲的审讯从一开始的铁面无情到第二天的铁板松动,直到最后去刑场送索菲最后一程——并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反派。他并没像许多片子里表现的那样对索菲残虐无情严刑拷打,而是冷淡但周到地礼貌待她,为她倒了手磨咖啡。当索菲对他说起犹太孩子被成批送到集中营,护士还骗他们是去天堂的时候,摩尔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感觉他的心也跟被拧了一把似的,却还是强迫自己说那是国家必要的举措。但谁都看得出他已经开始想方设法要拯救索菲,让她承认自己不过是被胁从才一时糊涂做出散发传单的愚蠢行为,借以躲避死刑。尽管摩尔的努力是无效的,甚至也不能说他就一定理解索菲的理念,但索菲还是在他看似冷酷的心肠中打开了一丝缺口。死刑执行前,摩尔去监狱里见了索菲。索菲对他说她的父母会理解她的做法,摩尔点了点头——不发一语,却胜似万语千言。
摩尔和索菲又让我想起另一对很有名的审讯者和阶下囚:李忠岳和秋瑾。李钟岳字申甫,清末山阴县令。他作为满清官吏,却一直都很欣赏秋瑾的才华。常用秋瑾“驰驱戎马中原梦,破碎山河故国羞”的诗句训教自己的儿子:“以一女子而能诗,胜汝辈多矣!”到秋瑾事发,“犹思竭力保护之。”秋瑾被捕后,李忠岳不忍心对秋瑾动刑,居然在公堂为秋瑾设座,两人就像主宾那样以平等的身份交谈,除了案情还交流文章书法。秋瑾更是用朱笔给李忠岳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这句令后人传颂的绝命诗。上官对李忠岳厚待秋瑾十分不满,勒令李将秋瑾“就地正法”。李悲愤进言“供证两无,安能杀人?”遭申斥,不得已而行刑。刑前李对秋瑾说:“余位卑言轻,愧无力成全,然死汝非我意,幸谅之也。”秋瑾死后,李更是力保秋瑾最后的尊严,不枭首,不剥衣,虽被革职,也并不后悔,只是“未能保全大局,是所憾耳”。卸任归家,李忠岳的精神也垮了,他经常独自一人“注视默诵”秋瑾遗墨“秋雨秋风愁煞人”,边诵边哭,甚至到了一天三五次、甚至七八次的地步。这份悲愁无法自解,李忠岳最终选择自缢以谢秋瑾。死时距秋瑾赴义之日不过百余日而已。李忠岳之殉秋瑾,“浙人追思之,及秋案昭雪后,乃为立祠西湖上,岁时祀之。”李的神位最终入祀秋瑾祠。秋、李两家也成为至交。
如果非要说摩尔同李忠岳都是志士,显然是不对劲的:他们不过是在当时的现存体制下选择捍卫体制本身的普通人。摩尔最终批捕了索菲,李忠岳选择审讯而非援救秋瑾,都证明了他们同对方并非站在同一个阵营里,更谈不上理解索菲和秋瑾的所作所为。但他们却也出于某种原因,对自己审讯的对象表现出了或多或少的善意,我愿意将它们归结为“人道主义精神”,又或者借索菲之口将其归为“良知”一类。他们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但却明白如何做是错的——或至少是隐约觉得“这么做或许不对”,这也就有了摩尔为索菲送行,李忠岳为秋瑾自杀的两幕。
秋瑾殉难,我们或许只会扼腕,而不会怎么后怕,因为秋瑾之死是完全没有法律程序的合法可言的,你可以说清廷昏腐,但也只是如此罢了,能怎么样?但索菲之死可就吓人了,她所经受的审判程序几乎完全(非全部)是合法的,没有严刑拷打,鲜少精神虐待,该有的法律程序都有,但法律本身的内容却是恶的——你们看,有时候合法比非法更善于杀人。这是两种不同的严丝合缝密不透风,哪种都有残酷的地方……但索菲和秋瑾们却仍旧敢于在这间铁屋子里用生命发出呐喊,我想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由于摩尔和李忠岳们的存在吧——如果在制度的维护者身上,你都能看到策反成功的希望,那就更没什么理由去怀疑自己的信仰和选择了。《希望与反抗》影片结尾处,女狱吏出于同情,明知违反规定,还是给了索菲一根烟的时间让她和同志见面……索菲的眼眸中溢出的除去笑意,还有希望。
说起狱吏,我就又想起十几年前读过的一本书。书名和主要情节印象不深了,但对里面一位狱吏的名字——韩加德尔——倒是印象深刻。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名狱吏反动派,他简直太不称职了,居然为监狱里关押的革命者们提供良好的饭食、住宿条件甚至图书,还带领他们制作植物标本……总之在韩加德尔的管理下,监狱实在不像监狱,折磨和惩罚也实在不像是折磨和惩罚,但这个形象却让人愿意相信它是真实的。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做不了索菲和秋瑾能做出的壮举,但在最大限度秉持个人良知的范围内,并不妨碍我们做一位警察摩尔,或是一位没有自杀的李忠岳、一位活在现实中的韩加德尔。我们可以说,英雄用他们的牺牲换来了我们今天享受的和平;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说,是那些心存良知的普通人、那些韩加德尔们,保护了英雄心中的希望呢?
索菲的希望,或许其中有一部分就来源于他们。
于是,索菲的反抗,才是那样无悔而毅然。
4 ) 最后日子中的历史情结与爱
2012年的2月22日,恰好是苏菲·绍尔被处以极刑69年后的日子,我为了这部影片参观了慕尼黑大学。当年的绍尔兄妹和白玫瑰的六份传单,如今被刻在大学主楼入口地面的一块大理石上。学校在主楼的楼梯下方为白玫瑰设计了小而精致的纪念馆,抬头望去,正是苏菲·绍尔撒下传单的地方。
要理解这部电影,必须要了解苏菲·绍尔之于德国人的意义。提起二战的历史,德国人愿意说自己非常有“历史感”(geschichtsbewusst),从战后的一系列赔偿与相关的态度中可见一斑。然而若说起为何自己的上一代如此忠实于纳粹主义,德国人往往给不出合理的解释。这样,德国人便会说:并不是每一个当时的德国人都是这样!施陶芬伯格(Stauffenberg,感兴趣的可参见汤姆汉克斯的电影:行动目标希特勒)、苏菲绍尔便成了屈指可数的、在纳粹统治时期积极争取自由、反抗独裁统治的例子。在柏林,德国人专门为此类人士设立了纪念馆(施陶芬伯格被处死之处);在柏林众多“古迹“的光芒掩盖下,这一纪念馆参观者寥寥。的确,对于外国人,德国人战后的态度的确已经说明了一切,大家只知道在华沙下跪的勃兰特总理,并不知道在希特勒办公桌下安放炸弹的施陶芬博格。然而,这些战时的反抗人士仍然对德国人具有极其特殊的意义,他们想告诉自己的后代,对良知、自由、民主的追求贯穿德意志近现代历史的始终,并不曾因那段黑暗的历史而中断。
在此之后,我们也应了解影片中以摩尔(Ermittlung:Mohr)为代表的纳粹分子的背景与动机。在当今的社会,我们很难公正地评价纳粹统治对于德国的真正意义:如戈培尔博士等人(可参见电影:帝国的毁灭)对纳粹主义的热爱,丝毫不亚于、甚至远远超过我们今天对自由或民主或法治的推崇。希特勒的出现,将德国走出凡尔赛条约的步伐加快了数十年。正如影片中摩尔先生所说,自己是在法国占领区、在法国人的控制下才当上警察的。在这样的意义上,我相信这部影片在一定程度上对摩尔以及之后法庭上旁听的纳粹军官做了美化:显然,几个22岁的年轻人是丝毫无法触动他们对纳粹主义的忠诚的。至于这样做的动机,我想也与上一段提到的苏菲绍尔的意义大致相同。
回到影片本身,我并不能讲出很多。德国很多电影往往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就这样开始了,然后就这样结束了,恰如电影窃听风暴的最后一句台词“不,这是给我的”(das ist fuer mich)。这部“索菲绍尔:最后的日子”也是如此,没有悬念和过于刺激的场面,只是平铺直叙地将“最后的日子”播放了一遍。影片并没有过多地讲述“白玫瑰”之前一系列的反抗行动,大部分内容可集中到苏菲绍尔与摩尔的三场对手戏上。年轻的女学生在国家警察摩尔面前显然有些过于稚嫩,但一来二去却在第二场对手戏中将摩尔弄得气急败坏。绍尔的英雄形象由此开始得以树立:审讯中对同志的保护、监狱中对自由的向往、法庭上的争辩,尽管有些镜头和情节显得过于刻意。在得知死刑将在审判后立即执行时,导演终于把苏菲还原成一个普通而稚嫩的年轻女学生,独自一人无助的喊叫。
其他:汉斯绍尔作为兄长,相信在白玫瑰这一反抗组织中付出的更多,但他的意义显然被更为年轻并身为女性的妹妹所掩盖了。影片试图深化苏菲绍尔精神的感染力,因此设计了摩尔最后希望一定程度上”袒护“苏菲、最后“深情”对视、法庭上纳粹军官沉默无言等情节。但显然,这样的事情在当年的真实场景中的确很难发生,上文已有说明。
支撑苏菲绍尔的几股力量:对自由的向往、对上帝的信仰,以及对未婚夫弗里茨Fritz的爱。弗里茨在影片中是个没有正面出现的人物,这反倒让我对他更感兴趣。苏菲绍尔形容他时用了”坚强的灵魂,柔软的心“(harter Geist,weiches Herz)这样简单有力的话语;在最后遗书时,也将她的名字写在最上面。这也体现了导演最后将苏菲还原于“人”的努力:人的力量并不来自诸如“自由”等崇高的字眼,也许仅仅来源于人与人之间纯粹的爱。
苏菲绍尔式的人物在今天已经很难出现,除非他所反抗的是民主自由,并最终获得成功。而她对于我们这些外国人的意义,也许应该是:一个22岁的人,做了爱做的事,爱了所爱的人。
5 ) 等待比时间更漫长
苏菲索尔,(或者**尔)是这样一种人。
爱听古典乐,比如舒柏特。也爱爵士,因为她还很年轻。
对咖啡豆的品质很敏感。
长得和明星一样好看。
才华横溢、无所畏惧。
我在很久以前就已深深倾慕苏菲索尔了。以至今天在碟片店里看到她的名字时,忍不住怦然心动。
片中索尔的发型、容貌,都符合中国式审美传统,是英雄人物的典范。
她稳重、早熟(才21岁)得令人惊讶。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支撑着她一句接一句为了高远理想而编造的谎言。索尔无疑是语言的天才,她坚决冷静的态度竟然令对方失控。即使到了被戳穿的那一刻,她也只淡淡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不错,我为此感到骄傲。
索尔唯一的发泄,是在死囚禁闭间。她发出一声短暂的低吼,令人崩溃。
苏菲索尔立刻恢复了勇气。女监守悄悄放她与哥哥及战友见面。三人轮流抽着一支香烟。
她第一个被带出去,临了,她使劲别转过头,对剩下两人粲然一笑,说,太阳还很灿烂。
走过空气清新的小广场,她被带入一个密闭空间。我猜想是电刑,或者枪决,或者绞刑……然而都不是。
她看到的是一个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断头台。受过良好教育、品位高雅的苏菲索尔,她在那一刻是什么心情?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先前对于死亡有过无数种浪漫的想象?
她的恐惧真正开始。
她没有像刘胡兰一样,喊着口号光荣就义。此时,只有黑场。
她是闭上了眼睛,在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么?
一个德国人喊了句奇怪的话之后,你会听到巨大的响声。
索尔到最后也没有战栗。她听到了自己的头颅撞击地面的声音。
那是从影片开头,她与同学一起哼唱着流行歌曲时便开始的等待——这原本在她计划之中,不过现实终究充满着不完美的意外。
6 ) 放弃生命 信仰继续
终于挤出时间观摩了这部影片,没想到情节相当简单,苏菲作为德国评选出最伟大的十人中最年轻的一员,年仅21岁就由于参与白玫瑰行动,在慕尼黑校园散发白玫瑰传单而被捕,经过人民法院的审判最终被处死。
影片拍的非常的简洁干练,如浴春风的背景音乐与审判官的咄咄逼人交错出现,展示了苏菲内心对于信念不懈的追求以及作为一个年轻少女生命的美好,在最后的审判期间,这两者成为了矛盾体,只能舍弃其中的一样,伟大的苏菲选择了坚持信念,放弃生命。就像她说的,她如释重负,因为我用生命保全了信仰,可以让信仰继续下去。
从片中可以看出,即使对于反党叛国的嫌疑犯,纳粹党还是表现出了极度的文明,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而是收集证据,公开审判。就我们所知道的礼仪之邦中国的历史中,也是不多见的。
德国尽管有一段血腥的二战历史,曾经那么疯狂的纳粹党,怀有那么遥不可及的梦想,但是不可否认,他们确实是个优秀的民族。即使战败后,如今德国人民热爱和平,敢于承认历史的错误,歌颂苏菲这样牺牲生命的白玫瑰成员,这绝对不是任何国家和民族都能做到的。
德国人民的觉醒是需要惨痛代价的,这个不仅是德国,任何国家不都是如此吗?
有慕尼黑大学场景
我们不就是电影中描述的民众么?
追求的阵痛是十级的疼痛,但每一个母亲都知道,诞生的将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大学生的天真到现在仍然是一种痼疾,它赋予了我们理想主义和热血,却教不会我们到哪里寻找自己的出路。没有成为牺牲者的,必将抱着那种自以为神圣的信念走下去,然而事实是,只有遇见了死亡,才会懂得经过反思的坚定。
主要以对话展开情节,这种形式多少为本片增添了些思辨风格,不过中后期开始对话场面稍显失控,角色情绪显得做作,一种刻意的悲情。
那个时期的纳粹法律与秩序,的确值得研究
争辩的过程依然主观,或者这就是事实
冷静、执着、坚定的索菲~对白很精彩
感谢国家,感谢互联网。
若是乌有之乡的网友们看看这部片子,一定会发现纳粹法官的调调跟他们是如此相像......
仰视文明 也有牺牲
姐弟俩在审讯时的斗争,让人们难忘.
每一个世代的勇气都重新决定我们的文明
3.5
索菲的镇定让我敬佩又害怕,但我感动于她执意要去厕所哭泣发泄,这才是真正的一个人。
有一天你们会站在这个位置等待审判的。“今天你把我们吊死,明天就是你自己”。这冗长的电影里,那义正词严的以人民为名义的人,最终被人民抛弃。推荐给乌有之乡的人看。
36
小时候看的革命片可谓于此片异曲同工,不管出于什么样的政见,坚持自己的理想是始终值得歌颂的。想想今日的20余岁的年轻人,还有几个能够记得自己有过理想?
CCTV-6 初3
让人敬佩的勇气 高潮:与检训官的辩论 结局虽早意料到 但无法抗拒强大的感染力 建军日当天播放此片确算隐喻 独裁与屠杀不只是收录在外语词典中 今日横行跋扈的猪狗们注定逃不过明日人民真正的公审 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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